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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汉翟柏坡

秦岭经陕南逶迤向东进入河南,成就了沟壑纵横,群峰耸峙的豫西山区,与山相伴的洛河,在逼狭的山谷中急流回环,更显激情澎湃。

旧时有条官道由卢氏进入洛宁,留下了著名驿站------官道口。官道经上戈、罗岭、长水,过宜阳全境,一直到洛阳。官道所经过的罗岭境内,风景宜人,那里有一个叫王家寨的小山村。五户王家,三户张家,王家人口占优势,因此而得名。它依溪而座,背靠着连绵不断的青山。

一九三八年,鬼子开始进攻中原。国民党为阻止鬼子南下,炸开了花园口的黄河大堤,顿时咆哮泛黄的河水,像一只凶猛的怪兽,一眨眼的功夫就吞噬了一个个村庄。很多人稀里糊涂地丧失了生命。侥幸活下来的,携老携幼,推车挑担,到处逃荒。害怕再被洪水祸害的难民,纷纷选择了山陡地高的豫西山区。

这年冬天农历四九的头一天,天出奇的冷。羊在圈里挤成一团,冻得咩咩乱叫。草屋的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

有人在村头发现了两个已冻僵的难民,一男一女,像是一对夫妻。男的秃顶门,高颧骨,蒜头鼻,野草般的胡须上挂着冰碴子。女的小鼻小眼,面色灰暗,用手护着已凸起的腹部。大约都有三十多岁。男的倒在破架子车的车辕里,女的躺在车上,头下枕着条折了几回的破麻袋。烂锅破碗里落满了雪花。

“快救人啊---”一声喊叫,刹时打破了山村的宁静。村里跑来几个人把俩人抬进村东头的破窑里,点着柴火,有人送来了热面汤,喂着俩人喝。大约一个时辰,两个人才醒过来。断断续续告诉大家一些情况:男的叫罗大民,女的叫张花琴,来自黄河边的兰考县。家里老人和两个孩子,都在黄河大堤决口后被咆哮的黄河水冲走了……乡亲们听着禁不住泪花闪闪,满窑的唏嘘之声。

夫妻俩在这破窑洞里安了家。好心人送来了衣服和粮食。罗大民把快要散架的车补补修修,到山里给人拉山货换点粮食。妻子再有三个多月就要生了,好歹得赶快弄点吃的。

刚过春节的正月初九,早上花琴说有点不对劲。临近中午,肚子一阵一阵地疼。大民赶紧叫来接生婆。接生婆一看说,你媳妇就要临盆了,得烧了热水,再叫个老婆子打打下手。

花琴躺在杂乱的稻草上,额头几绺汗津津的头发已抿进嘴里,在呻吟着、挣扎着。接生婆说,胎儿有点大,再用点劲。花琴儿子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仿佛在生死的边缘游走。在接生婆一遍遍“保大人、保孩子”的纠结中,一个光溜溜像个海狗的东西,终于冲出了生命之门。

“是个男孩!”有人给窑外的大民报喜。大民眼里喷着火,钢牙咬得咯嘣乱,怒吼着“猪狗不如的东西,太作践人了!真想把他按到尿盆里淹死!”

接生婆和帮忙的老婆婆对大民一阵责骂:“损的不轻!一个带把儿顶香炉的主儿,谁不稀罕!还不快来看看!”

大民乜斜了一眼:大脑门,大鼻头,大嘴巴,接生婆说,和你长得还真像。这孩子肚肌眼太靠下,将来是个大肚汉呢。不过,嘴大肚大吃四方,大福大贵。她看着臭了一张马脸的大民,转着弯儿说话。

小家伙刚生下来,就努着嘴寻着东西吃。当花琴把干瘪的乳房送到他嘴里,他就贪婪的吮吸起来,两只小手还揪着乳房不撒手。大民推测着:这会不会是饿死鬼转世?从此以后,这破窑洞里,时常传来一声紧似一声的啼哭声,好像在说,我饿了,我饿了!

晚上,这啼哭声,常引来对面山梁上野狼瘆人的嗥叫。

转眼,孩子百岁到了。花琴借来面,给孩子烙个“套颈馍”——洛宁叫“九曲连”。当馍套到小家伙的脖颈上,他竟转着脑袋,张着嘴寻着馍吃。罗家在这里单门独户,没有本家和亲戚,也没人送新衣新帽过来,更不会有“姑穿上,姨穿上,一直活到八十上”的待遇。几个邻居来放了一挂小鞭凑凑热闹。大民征询大家,孩子叫啥名?有个信佛的老太太说,就叫罗汉吧!罗汉威风凛凛,定能遇难呈祥。这又是第一个罗汉,希望以后生更多的罗汉——最好能凑够十八个!大民苦笑着点点头。生罗汉,花琴坏了身子,再没能怀上孩子。

罗汉一周岁,村里几个穷哥哥嚷嚷让他抓周,大民答应了。

罗汉坐在地上,面前放着勺子、小锤、小锨、铜板、木制小枪、小凳子等。小凳子喻示着孩子将来有位子,要做官。围着罗汉的人们人忙着催促:快抓快抓!一个蹲在罗汉旁边的中年男子,手里拿块馍,也是一边吃一边嚷。

小罗汉看着看着,一把将中年汉子手里的馍夺过来,往嘴里塞。“吃吧,孩子!”中年汉子说着起身拍了拍大民的肩“这娃子将来是个大肚汉。”抓周仪式在一阵哄笑中散了。

罗汉一天天长大,饭量也与日俱增。他的嘴巴,像一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嘴大肚大有屁眼的活貔貅,常使父母发愁。每顿饭,罗汉总是看着锅里,盯着盘子。由于要给二子吃饱饭,大民只好勉强吃个半饱,花琴基本是锅底朝天了才去铲个锅底吃。

家里吃不饱,罗汉就到家外找。邻居也给罗汉一些吃的,但他的饭量太大,最多是垫个底。春天里生吃槐花桐花,夏天生吃菜蔬庄稼,秋天生吃红薯山枣,冬天吃草根冰凌。至于母亲做的蒸野菜、蒸杨叶、蒸槐花、蒸薯叶、蒸红薯……那都是他最喜欢吃的美味佳肴。泥蒸河鱼、火燎蚂蚱、烤知了猴、炝河蟹,他常吃得满嘴流油。有人来村里阉猪,罗汉一直跟着阉猪人,人家还以为遇上了小偷。当阉猪人扔掉割下的猪睾丸,罗汉像拾到了宝贝,捡起来就跑,回家吧拾到的东西放在铁缸里,水煮着吃。

那年,村里有家娶媳妇。父亲去帮忙,罗汉也跟着去了。有人问罗汉:你能吃几个白蒸馍?罗汉回答:不知道。那人说:你要能吃十个白蒸馍,我买一斤猪肉给你吃。众人起哄:俺们愿意作证,说话算话。罗汉一口气吃了十二个蒸馍,他想松松裤带,准备再吃,被进门的父亲撞见。经人们一说,大民怒不可遏,劈头盖脸地打二子。人们赶忙拉大民,罗汉一错身跑了。

从此,罗汉大肚汉算是出了名了。谁家过红白事,都怕罗汉敞开肚皮吃,塞给他两个馍,让他回家吃。村子的同龄孩子聚在一起,嬉戏打闹,还唱着:罗汉罗汉大肚汉,吃了一碗又一碗,不给老爷留一碗。罗汉远远地看着,心里默默地流着泪。

不久,发生的一件事,彻底让父母伤了心。

罗汉和隔壁的王大叔上山砍柴。花琴给罗汉烙了两个菜团子,算是在山上吃的晌午饭。在路上,罗汉就把菜团子吃完了。砍柴,罗汉有的是力气,左撩右砍,地上撂了一大堆干柴。两个菜团子顶不了多久,罗汉很快就饥肠辘辘。他看到王大叔的馍兜挂在树杈上,一会儿去掰一块吃,一会儿又去掰一块吃。直到他发现布兜里馍空了,才觉得出了麻烦了。

晌午,王大叔吃干粮,发现布兜空了。他问:“罗汉吃馍了没有?”罗汉说:“刚才我看见一群小麻雀在布兜旁飞过,或许把馍吃了。”麻雀吃馍,不太可能,王大叔自言自语说。回家时,罗汉争着背多些的柴禾,要求王大叔少背些。回家王大叔和大民说起“馍被麻雀吃”的事。罗汉被父亲一顿拳打。村里人又给罗汉起了绰号“吃嘴麻雀”。

他十二岁那年冬天,大民到上戈去送货。天气很冷,滴水成冰,河里的石头都被冻坏了。大民一卸完货,就急急忙忙往家赶。冬天日短,消融的路面很快结了溜冰。到了大铁沟,迎面寒风扑眯双眼,稍不留神,大民连人带车滑下了深谷。乡亲们闻讯,摸索到沟底找到了罗大民,但已是血肉模糊,僵硬如石。

父亲走了,母亲的心碎了。她常常对着窑洞发呆,对着空锅落泪。罗汉也偷偷的落泪。每当饥饿难捺时,罗汉常跑到小河边,独自一人大声喊叫:鱼我饿!虾我饿!柿子树我饿了!核桃树我饿!……山谷的回音悠长悠长。饿的实在没有办法,罗汉就用上了“以水充饥”法。吃了饭喝水,肚子饥了喝水。破床前放个水缸,缸沿上挂个水瓢,白天喝了晚上喝,一饿就喝水。但近水虽解决了肚饿,罗汉的小便增多,大便拉稀,一泡热尿哗哗下去,肚子就像泄了气的气球,瘪了。

罗汉大脑门、大鼻头随大民,眯缝眼随花琴。母亲对罗汉交待,在家多拉拉风箱。不要在外面仗着个大欺负人。但家门外常埋伏些小伙伴,学着狗叫猫叫来召唤他。一跑出家门,在田野里,在河汊中,在山岭上,处处荡漾着他们欢乐的笑声。

“挤油”游戏离不开罗汉这个墩子。罗汉站在墙角,任由其他伙伴挤,满身灰土,成了名符其实的“土地爷”。“机器铃、背大刀……”的喊声一响,伙伴们都簇拥在罗汉身边,都要求和他分一帮。只要抓住他的手,谁也甭想冲开。罗汉傻笑着,被抢来抢去,满脸是灿烂的笑。罗汉有一件宝贝,是用弹壳、皮筋和车辐条做成的洋火枪。它是大民给罗汉做的,小巧而精细。大民曾对罗汉讲过:一九四三年春秋之交,日寇进犯豫西。中央军一路向西狂蹿,日本兵咬住中央军屁股一路追击。王家寨的村民听到村前的山沟里传来激烈的枪炮声,家家都闭上大门不敢出门。第二天,山谷里静下来,大民和几个胆大的村民,到山沟里拾回了被人遗弃的皮鞋、弹壳和车辐条,回家用弹壳和车辐条做了把洋火枪。如今,大民已离开了人世,罗汉留着洋火枪做念想,不肯轻易拿出来示人。

罗汉饥不择食,穿的更不讲究。平时把脑袋四周的头发剪掉,留个乱蓬蓬的蘑菇头。逢年过节,为了省钱,理个光溜溜的和尚头。“罗汉和尚”,伙伴们常摸着他的光头调侃他。冬天穿着磨台裤,前面沾满尿渍。衣裳的前襟,常被他的鼻涕反复涂抹,时间一长,硬的像牛皮,太阳一照泛着光亮。

罗汉十三四岁,个头接近了成人,面对这个食量越来越大的庞然大物,母亲常常发愁。新中国成立了,土地又回来了集体所有。王家寨是个互助组。有人发现地里的红薯被人扒吃了,青色的玉米棒子也被人生吃了,岭上柿树上的柿子一夜之间少了许多。村里人向组长反应这些情况,希望查查这是谁干的。实际上组长也猜到是罗汉干的,嘴上却说:这段时间,常有赶集的人从地里过,也许是这些人干的。以后要加强管理。

夏天的一个晌午,太阳毒辣辣的炙烤着大地。罗汉在村后山顶的柿树下乘凉,山风吹来阵阵清凉。罗汉把胳膊当枕头,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忽然,他看到对面山崖上的一头牛娃,被另一头牛娃在后面一拱,掉下了山崖。

罗汉揪着树枝杂草,一溜摸索到了沟底,看到跌崖的那头牛娃,口鼻流血,已断了气。罗汉把死牛娃拉到一颗小树下,拾些杂草盖上。他回家去拿来一把尖刀,开始宰杀牛娃。先从牛脖子上开口,扒着皮一点点往后褪。每割一块肉,罗汉都闻闻肉香。割下的牛肉,摆放在干草上,估摸也有五六十斤重。罗汉拾了一堆干树枝,燃气了大火,把肉条放在火上燎。他也不嫌牛肉浓重的烟味,吃得满嘴流油,没过几天牛肉就吃完了。罗汉光了膀子,在村里挺着个罗汉肚优哉游哉。贼不打三年自招——没多久罗汉就说漏了嘴,讲了自己吃牛蛙的事。村里人听说了这件事,都说“罗汉牛,罗汉牛,几天吃了一头牛。”

十六岁的罗汉长成了虎背熊腰,敦实得像座铁塔。

那年进入腊月,大风大雪相约而来,棉絮似的大雪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撒个不停,一直下了三天三夜。田野、山峦、沟壑、小河都盖上了厚厚的棉被,村东竹园里的竹子,许多被拦腰折断。

大清早,雪停,太阳刚露头,田野上,一群狗在雪地里撒欢。

罗汉无聊地背靠着一颗大树看雪景,手里拿根木棍撩拨着地上的雪。远处,一只花狗和一只黑狗追逐着朝这边跑来。两只狗嬉戏着,撕咬着,奔跑着,荡起一些雪埃。两个狗后面追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愣头青,嘴里喋喋不休地骂着。花狗被黑狗扑倒在地,花狗张开血盆大口朝黑狗的脖子一阵猛咬。罗汉定神一看,花狗是邻居王大伯的“大黑”。花狗明显地占了上风,牢牢地把黑狗压在身下。赶上来的愣头小伙,喘着粗气,飞起一脚,将大花踢翻,又对黑狗发出“哧哧”的冲锋命令。狗仗人势,人壮狗胆,黑狗顿时精神大振,跃起将大花扑倒,扑楞着脑袋撕咬着大花的脖颈。罗汉见状,路见不平,拔脚相助,一脚把黑狗踢翻。对大花喊着“快跑!快跑!”愣头青怒不可解,甩掉棉袄,向罗汉扑来。

黑狗和花狗又撕咬在一块。罗汉和愣头青抱在一起,在雪地上翻滚,罗汉戴的破帽滚得老远。俩人你揪着耳朵,他掐着脖子,激烈的打斗。罗汉逐渐占了上风,把愣头青死死地压在身下,照着愣头青的脸上猛击两拳。愣头青鼻血长流,成了大花脸。罗汉一看,一松手,愣头青一翻身,捂着鼻子大步走开。黑狗也夹着尾巴跑了。

罗汉坐在雪地上歇了一会,慢慢地向村里走去,路上迎面撞上村里的王大伯。王大伯拉住罗汉说:正找你,你刚才是不是和一个愣头小子打架了?罗汉回答:是。“那快走!快走。”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带回自家牛圈里,把门锁上。嘱咐他千万别出声。

原来这愣头青,是邻村有名的小霸子。弟兄五个,个个长得粗胳膊粗腿,性格暴躁。人称“韩家五虎”。方圆几十里没人敢惹。今天罗汉打了人家小五,这分明是老龙嘴上拔虎须。愣头青的母亲说“吃了熊心豹子胆,翻了天!”急匆匆带了五个儿子到王家寨兴师问罪。

罗汉家厨房门口大水缸,被“咔嚓”一声砸开,水哗哗地流了一地。愣头青母亲一屁股坐到窑里的香桌上,一把鼻子一把泪苦诉着自己遭受的奇耻大辱。儿子们个个都成了怒目金刚,吼叫着“今天非把罗汉打成小鬼!”花琴跪在韩母的面前,磕头如捣蒜,“大人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的话说了一大筐。找不到罗汉,他母亲成了叨磨的对象。村里说事的人也过来打圆场。一要多赔医药费,二要罗汉回家后,一定要到韩家去赔情道歉等等条件。折腾了大半天,天渐渐地黑下来。韩母带了儿子出大门时,把门一摔,气咻咻地说:饶不了这鳖子儿,到时候看狼从哪架坡下来!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使韩家不再找事了。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夏天。这时雨水特充沛,草木长得格外茂盛,满眼苍翠。罗汉家窑外的野草也疯长得有一人多高。为了躲开烤人的骄阳,罗汉起个大早,到后山去采草药。

白号草割了一大筐,地丁刨了一大蓬。他抬头看到对面山崖下有一长溜浓绿滴翠的乌加树。他过了沟,来到崖下。崖下有一块巴掌大的地,地上全是枣刺和料礓石。乌加皮树离头顶也就是一米多高,他用?头奋力刨起来。

一会儿功夫,他一边刨一边扒拉出一大堆树根。天渐渐热起来,泥土混着汗水,把罗汉涂成了一个大花脸。正当他用力拽拉着最后一根粗的树根,突然觉得头顶有个黑影闪过,夹带着风。罗汉一抬头,看见一只黄底黑点的老豹子,已扑到面前。他下意识往后一退,老豹子的一个利爪已嵌入罗汉肩膀后的肉里,他死死地抓住老豹子的前腿,架在自己的肩上。老豹子急得晃着脑袋,嗷嗷直叫。罗汉不敢松劲,把脑袋紧贴在老豹子的咽喉处。稍有不慎,头就要落入豹口。老豹子直立着身子就这样抱在一起,推推搡搡,进进退退,跳起惊心动魄的“人兽舞”。山风很大,吹得树木哗哗作响。事后,罗汉说,当时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只感受到豹子身上的腥臊味。

时间一长,罗汉被抓伤的肩上鲜血直往外淌,汗褂已血红一片。嗜血的老豹子,闻到血腥味,更加兴奋,哈喇子流了罗汉一脖子。

罗汉推着老豹子,脚被一颗大枣刺绊了一下。老豹子忽地惊恐地叫起来,用铁尾扫打着罗汉。罗汉意识到已到了山崖边。他奋力地把老豹子向外一推,猛一松手,伴随着一声嗥叫,老豹子摔下了山崖。

罗汉感到眼前一亮,模糊的山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脚早已被尖石划破,地上有一行行血印子。罗汉揉碎了草药,按在肩上、脚上的伤口上,这才感到浑身疲乏,他坐在乌加树上发呆,任呼呼的山风吹着,阳光直射下来,罗汉身披金辉,真像一尊铁铸的神。

罗汉回村告诉了别人与豹子搏斗的事。几个胆大的后生,手里都拿着家伙下到了沟底,发现了老豹子的尸体。罗汉打豹的事不胫而走,在附近村寨很快传开。韩母听到这事,对儿子们说:这罗汉是个天胆!以后不要找他事,小心吃亏。

罗汉十八岁那年,嘴上的软胡须已变成了硬茬。一天夜里,花琴连喊“心口子疼”,身上淌着慌汗。她手指着墙上贴着的一幅梳着大辫子姑娘的年画,撒手西去。罗汉握着母亲的手,一直到冰凉冰凉。母亲出殡那天,罗汉一人扛起棺材的大头,一直扛到坟墓的穴洞。

罗汉成了孤儿。东家盖房帮帮忙,西家过事到沟里挑挑水。人家要管饭,罗汉只要吃了半饱就行,不能让乡亲难受了。

又快过年了,征兵工作开始了。队里的干部积极推荐罗汉去当兵。一是罗汉这身板,不到部队锻炼锻炼,确实可惜。二是到部队可以解决罗汉的吃饭问题,再不用忍饥挨饿了。

队里反映到大队,大队反映到公社,罗汉当兵的事很快就定下来。

罗汉要走的那天上坟去了,戴着红花,来到父母的坟前烧纸磕头,呆呆坐了一下午。直到夜幕深沉,欢送新兵的锣鼓响起,他才在乡亲的簇拥下,离开了山村。

到了部队,罗汉很快就以饭量大,力气大而出名。

一次,新兵训练结束后,全体新兵肃立在操场上,等候着领导检阅。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停在检阅台前。一位大个子首长,下了车,围着新兵转圈,眼睛扫来扫去。当走到方队的后面,看到了身材高大魁梧的罗汉,对跟在身边的人嘀咕了几句。

检阅新兵活动一结束,有人通知罗汉到团部报名。一到团部,有人告知他:通过政审和目测,他和其他几位新兵,选拔当首长的警卫员。

罗汉做了警卫员,工作格外卖力,认真负责,从不偷懒。从首长办公、像一棵松树似的站在门口。首长外出,他跟在后面,小心翼翼。

一年以后,他跟着首长坐火车出差。在火车上,罗汉和首长对面而坐。首长和罗汉拉了很多家常话,首长忽然问他:渴不渴?罗汉摇着头说:不渴。如此一问一答了几次,旁边的服务员看出了问题,就对罗汉说:首长渴了。说着,拿过茶杯,沏上水。罗汉窘的满脸通红。

回去后,罗汉对首长说:自己是满脑子浆糊,干不好警卫工作,请求调换下工作。首长考虑后,很快让罗汉当仓库保管员。在这个岗位上,罗汉认真负责,年年被评为先进,最终提干留在部队上。

在领导的撮合下,罗汉和附近纺织厂的一女工成了亲,育三子二女。一九八四年大裁军。罗汉转业到地方工作,一九九八年,已退休在家的罗汉,明显消瘦,到医院一查,已患严重的糖尿病。罗汉说,小时候破死着吃,也没病。现在生活好了,吃着吃着就得病了。次年罗汉去世,子孙们把他和爷爷奶奶葬在一块。

二零一二年,乡里的村村通工程,一条水泥路把王家寨和国家的国防路连接起来,村南的山脚下,建成新的旅游景点——双龙寺,寺前的木道两旁立着十八罗汉,汉白玉塑身,光洁照人。

                作者——

翟柏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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