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媳妇被村头大喇叭广播声惊醒，一骨碌爬起来，掀起乱布窗帘往外一瞧，天已大亮。“唉……唉……你听，大喇叭吆喝说咱们村今天上午抓蛋蛋(抓阄)分农业社的大牲口呀！你那饲养员也当不成了！欢欢(快快)起哇！”二牛媳妇连忙推搡丈夫说。“哎呀！……大清早一惊一乍啥？多少年的农业社啦能分给个人？年省圪(去年)不是全村分了三个组，秋天又合回来了！别听瞎诈呼！停停儿(稳稳当当)再睡一会儿。”说完又鼾声如雷、进入梦乡，正偷装队里饲料玉米时巧遇队长——他大哥大牛，恨骂了一顿说：再这样不让当饲养员并继续送他到公社学习班改造。吓了一身冷汗，刚醒来时没缓过神，还以为是真的。“哈哈……我真偷时也心不慌、脸不变，看你那点黄(胆量)，能成个大气候？(大作用)……我们村高老汉七十多岁，中年丧妻，最初时三个儿子轮流养活。一辈子务农，没出过大山沟几回，第一次见火车时惊讶地说：“那家伙爬着走还挺快，站起来个儿高不是更快？”老高大儿子叫大牛，是生产队队长。皮肤黝黑、浓眉大眼，微笑时露出洁白的牙齿。给人留下淳朴憨厚的印象。二儿二牛，生得尖嘴猴腮、瓜籽长脸。两只小眼常叽哩咕噜乱转，时不时冷笑。三儿三牛，生得红脸大汉、五大三粗、言语寡少，又踏实肯干又安分守己。既精通各种农活又干啥像啥。全村四十多户、二百多口人。坡梁旱地多、水浇地少。尽管天天政治夜校学习、思想教育不断，但少数社员出工不出力、集体意识淡薄。再加上年年预想不到的天灾，致使每个工每年都2角左右分红。家家解决不了温饱，年年吃粮靠反销、花钱靠救济；大事靠货款、小事靠鸡蛋。究其原因天灾人祸均有。下面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事例耐人寻味、发人深思。不管劳动怎样困乏，从不间断晚间的政治夜校学习。昏喑的煤油灯下一人读报纸、众人打盹儿，然后队长讲话、副队长安排。研究完讨论，表彰完批评……王富老汉上厕所后、蹲饲养院大门外台阶下风凉，刘二云上面黑漆麻乌、闭眼瞌睡撒尿，尿了老汉一头，他抬头望天、自言自语“日球怪(奇怪)了，晴天亮瓦还下雨？”凡是二牛锄过的地、原来的草三天后依旧。刨过的山药还有少一半留在窝中，割完的地茬子又高、穗头又撒落遍地……那种农活没做好的，不用问，总是二牛做得。经常消极怠工还不时煽风点火。有一年他偷农业社初熟的谷子，脖子上挂黄澄澄的谷穗“项链”，还有外村挂大豆角、山药串……和几个妇女挂乱鞋头组成的公社学习班，到全公社各村中游街改造，并都写了悔过书张贴各村街头巷尾。农活不行当饲养员后仍不思悔改、旧“病”复发，常偷农业社饲料。其父偶然撞见后责怪他：“别了，牲口没膘咋种地？”“反正它们不会说话，少吃也不会告去。”有一次喂二黄马时他又少倒料，此马义愤填膺、恨踢他裤裆一蹄。二牛媳妇使出她那泼妇招数不依不饶，硬让队里除看病医药费、记工分外，还补偿了不少经济。后还嫌少、仍埋怨大牛胳膊肘往外拐。因此事和大嫂也吵了一架，她大嫂好多次主动上门搭讪和解也无济于事，恼得多半年不和说话。每年春种切山药籽时，二牛媳妇总是自告奋勇、首先请缨下集体窨里取山药。上来时“哎呀妈呀！大黄鸡今天有个早蛋，快回眊眊(看看)看让黑老鸦抱走！”；“瞭瞭(看看)刚捉的小猪娃在不在？”……随后风急火燎、慌里慌张回家，众妇女心知肚明、相互挤眼。有一次，正故技重施巧遇副队长赶到，让她收拾完众人切下的烂山药再回。他正在例假期、怀中山药冰凉，但只能自享苦头、強忍痛苦。夜间上吐下泻折腾一夜不说，从此还弄下痛经病根，月月都疼痛难忍几天、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还有一次，红布条裤带因受力过重当众断掉，怀中山药从裤腿滚落不说还险些露光。众女人捧腹大笑、喑地活该露馅，他羞涩难耐、脸红脖粗。她见啥偷啥，一贯如此。偷时奋勇向前，劳动时尽磨阳工。还有轮到她家养老公爹好几天了，仍不去三牛家接。还无理取闹、故意挑衅和三牛媳妇打架。大牛媳妇拉开后和三牛媳妇说：“我忙妇女工作没空儿，我给出钱老爹和你们一起过吧！以后不用他们家管了！”三牛媳妇一边擦泪一边说：“行！爹去她家也活受罪！”老爷子、二牛俩口都自然十万个高兴。二牛背地和媳妇说：“三牛自有有(自小时候)闹不过我，小时候我俩过大年都分十块糖，我把他的用头巾遮住，说能给他变成三十块，他信以为真。结果变成五块了，他还高兴的”“哈哈哈……”三牛耕完的地既平整又虚活，锄过的地又深又没草。分配啥活概不偷懒、也不挑肥拣瘦，脏活、累活从不叫苦、更不怨声载道。村里掏厕所、大豆莜麦籽拌大粪的活，臭得他头昏脑涨、呕吐恶心，但他年年总是抢着去干。有一次发洪水冲散集体羊群，他不顾河水冰冷刺骨，跳入水中救出20多只小羊羔，也没要过队里一分工。三牛媳妇贤惠温柔、勤俭持家、乐于助人。对丈夫恩爱有加、体贴入微。夏天帮众人淹咸菜、腊月给家家压粉条，冬天给人们做针线。村中家家红白喜事、起房盖屋等大事小情、更是不请自来。他们俩口村中口碑甚好、全村劳动最卖力且出勤最高。可生活过得紧巴巴的、少吃没穿。常常吃得朝不保夕、衣服捉襟见肘。大牛多想带领乡亲们过上好日子啊！他常想每人的三分自留地年年旱涝保收、且产量挺高，和自留地紧挨的农业社地却判若两样、天壤之别。什么原因？他恍然大悟“噢！分给个人责任心不一样了，就能多打粮！”和大队领导商议“上面没这样的政策谁敢？这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这不是槐树庄经验？……”大队支书不敢表态。随后去公社，书记明知不行给他出了一个投石问路的主意“你发动群众联名签字(盖手印)先分组看怎样情况？”大牛和村委们、顶着面临上面违反政策挨批的风险和下面满腹牢骚的埋怨，八〇年春天，将全村人口、土地、牲畜等分成三个组。秋收时粮食产量有了明显的提高。但因各种原因和阻碍又把粮食全村均分，粮多的组满腹牢骚；粮少的喑地高兴。八一年早春，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小山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好政策开始贯彻、落实。可村中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坚信不疑——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番；有人怀疑观望——等待再次合回。二牛俩口相当不愿分开，每天南郭先生吹竽苦轻点、不劳心，加上两人小偷小摸点也能吃开饭，还落个清闲自在。踢他那二黄马屡年给农业社下了十多个骡驹。抓蛋蛋正好让他抓住，他想起踢他之事和如再合回白给大家下辛苦饲养，一解马缰猛抽马背“冤家，去你妈远远的！”正巧当夜下雪，马四蹄打滑跌死在三梁沟门高崖下。三牛俩非常愿意分:每年辛勤劳动却解决不了温饱，尽吃哑巴亏——没人说好。把地分到自己手里，有农业社那苦水、就不信解决不了一家人的温饱。大牛俩口一直就想让大家吃饱穿暖，好容易有这样的好政策、岂能因循守旧而去顾及自己那村官名誉？他俩组织村民代表丈量土地、搭配好坏，核定人口……顺利将土地、牲畜和农具等集体财产都分开了。以后，他俩口除种好自家的责任田外，还当起了全村义务种田技术员，指导各家农活。春种时，二牛没牲畜只能借三牛的，只懂得使用、不去喂草料。三牛媳妇背地埋怨，丈夫说：“他喂也喂不好！”种山药时，早看出籽种不够，二牛不想回去取，只多次提醒妻子“稀点……再稀点……秋天就合在一起了！”锄地时，还是农业社那做法。媳妇嘀咕，他仍是那句话——“秋天又合回了”秋天他家的收成可想而知，比农业社分的粮没多出多少。三牛俩囗精耕细作、顶烈日锄地、趁夜间浇地……有付出一定有回报，秋天仅小麦就打了十五麻袋。二牛俩口见状又眼红又羡慕、又无地自容又后悔莫及。冬天一贯睡懒觉的二牛，天天全村第一个早起拾猪粪、掏厕所。生怕落在别人后面而少拾，攒了一大堆农家肥。第二年春种时，他主动和三牛搿犋学习他的种地经验。锄地时一改过去农业社时那样做法，从不马虎、一丝不苟，每块地都锄三次草，早起摸黑加強田间管理。俩口全身心都投入到责任田中。秋天场面装小麦时，大牛俩口来帮忙。“老二的小麦收成怎样？”。“不错！看这一堆也不少！”三牛笑哈哈地说。“分开后人们责任心不一样，不等、不靠辛苦下到了，今年咱村粮食又大丰收了！张生和王顺他们几家准备开春盖新房呀！三后生和二虎子几个刚买回新摩托车了！”大牛媳妇说：“二桃和三芳几个女人今天相跟进城，家家买回几大包崭新、时髦的衣服、被褥来。我见她们的孩子们都拿着水果吃！”说着装起了小麦麻袋。二牛眯眼细数几次也没数清多少袋，后来说：“十七麻袋！”“别数了！我拿来十八个空麻袋都装了！十八袋！”“我数了好几次了，都是十七麻袋呀？”“高兴得你昏头了，你屁股下面坐的啥？”“哈哈哈……”三牛逗他二嫂：“你俩农业社一共偷的也不够这三麻袋！”他二嫂羞红着脸说：“快别提了！你看我俩自从分开偷过一回？以后我们一直养老爹呀！你们两家谁也别争了！”老爷子和三家人都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

正是:

集体年代有病弊，

肯干吃亏懒得利。

家庭承包来改革，

温饱不愁甜如蜜。

山村往事(一)山村往事(二)

山村往事(三)山村往事(四)

山村往事(五)山村往事(六)

山村往事(七)山村往事(八)

山村往事(九)山村往事(十)

山村往事(十一)山村往事(十二)

山村往事(十三)山村往事(十四)

山村往事(十五)山村往事(十六)

山村往事(十七)

作者：王建国，丰镇市对九沟人，当民办教师十多年，喜好舞文弄墨，现居呼和浩特市。丰镇同乡会

我们都是丰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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