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绿皮火车

“长长的站台，漫长的等待”----《站台》歌词

丹杰和同伴挤上了火车硬座车厢，嘘了一口气。

车厢里比月台更拥挤，逼仄的空间弥漫着尘埃和脏污气息，人们吵吵嚷嚷，忙着安置行李的，找座位的，找人的，闹哄哄一片。将和农民工兄弟姐妹们挤在一起20多个小时，而且他们大多数从乡下来到城里坐火车，也许已经在车站呆了好几天。丹杰要奋力扒开他们，宣布占据自己的座位，平时干净到洁癖的少女，不惜用身体挤来挤去，立马融入这种环境。

又是一次寒假后返校的漫长旅程，买卧铺票甚至买张座位票还要托人的年代，爸妈不想欠人情了，丹杰也有同伴一起走，那就辛苦点吧，自己去车站排队买票，坐硬座不错了！

鸣笛声想起，火车缓缓开动，人们纷纷探身出窗外，和送站的人告别！丹杰使劲挥手，喊着：“爸，妈，你们回去吧！我到了给你们写信！”列车越来越快，越行越远。

到了晚上，车厢亮起昏暗的灯光，过道上、座位下，行李架上，都是坐的睡的人。丹杰也昏昏欲睡，不知道从哪里挤过来两个男生，说跟他们一起的有个女生没有座位，可不可以来挤挤。

“来吧”。

他们离开又护驾着一个女生挤过来，或坐或站，大伙开始聊天。他们中大的，丹杰外贸学院的。聊着聊着就东倒西歪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是不洗脸的，一是不想去上厕所，再就是即使艰难跋涉过去了也未必有水。醒来后睁开惺忪的眼睛，对挨着座位椅背的男生一笑，接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然后打牌。在逼仄空间和漫长旅途的乐趣就是一边打牌一边聊天，以及揶揄车上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现象和人。还有不少逃票的，大家互相帮助对付检票。临时聚集在同一趟列车上的人，有一种家人般的亲密无间。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快。

终于到站了，伸伸懒腰，随便从哪个本子上撕下来纸，互相留下联系地址，拎起大包小包的行李，就各回各校，各奔东西了。

过了多久？一星期？两星期？丹杰收到了瑜的信，那个火车上的男生在信里写到：“……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女生，尤其是你的笑容……”

的确是，丹杰从小是个爱笑的女孩，一笑眼睛弯弯的眯着，露出上排牙齿两边有点尖的小虎牙，和一边似有似无的浅浅小酒窝。年长几岁的姐姐丹云是个学霸，被赋予严肃的气质，丹杰就是小活宝，负责娱乐大家。爸妈牵她手出去玩，同事们可爱逗她了。有一次妈妈带她参加婚礼，丹杰头上扎了红丝带，脸蛋搽了红扑扑的胭脂。漂亮的新娘子抓了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笑盈盈地说：“小姑娘，跳个舞，这些都给你。”于是丹杰拍着小手，摆头转圈圈，边跳边唱：“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长大以后，笑容里多了几份文静，和若有所思。

看了信，和大多数理工科男生一样的歪扭的字迹，丹杰笑了笑，放一边去了。收过一些像这样的信，一般不回应。

大二了，丹杰还没有男朋友，也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男生。八卦却看了听了不少。因为宿舍在二楼，每次有男生在楼下叫学姐，丹杰她们就齐齐伸长脖子去看。

学姐们都漂亮而时髦，特别是三楼的王学姐，修长的身材，活泼又漂亮，笑起来眼睛也是弯弯的眯着，经常穿一条绿色碎花的连衣裙，小腰勒的紧紧的，走路很有跳跃的节奏感，好看又自然。有时候她和男朋友在操场边玩沙，有时候在食堂面对面吃饭，却没有互相喂食那种别扭的举动。没毕业她就到德国留学，从此男朋友一个人在校园游荡，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她还是系里有名的歌手，第一次听她唱歌，“你是多么多么多么的冷漠，我却是多么多么多么的寂寞...”台下年少的他们追捧学姐，一个劲地欢呼鼓掌。多年以后，才觉得这首歌的歌词那么凄凉。还有几位系里的合唱组合，长发披肩，唱《绿袖子》，《在水一方》，温柔委婉，其中一位的爸爸是著名作曲家，难怪音乐水平那么高！花样的青春年华的女孩子，似乎都具有美貌、天赋、可爱的性格。

大一的新生，刚从高考的压力中解脱，马上疯狂地享受自由，除了为交作业、考试烦恼一下，就忙着各种活动，出黑板报，办校刊，给广播站投稿，准备演出什么的。再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总是在听在聊别人的爱情故事，传播非常八卦的消息，嘻嘻哈哈，玩玩闹闹。

这个爱看书爱开玩笑的女孩，在幻想的年纪，以为爱情像书中的那般完美。丹杰几乎看过所有的琼瑶小说，还写过一篇关于小说唯美又肤浅的评论。但是好期待书中的场景：“有一天我遇到了他，我献上了梦的衣裳。他把衣裳披在身上，那一瞬间那一瞬间，日月星辰都变得黯然无光。”是怎样完美的一个“他”呢？

每天唧唧呱呱地讨论小说呀诗歌呀，电影呀，音乐呀，空有一番风花雪月的幻想。

大学辅导员几乎在见面第一天，就拿诗经中的《氓》对女生耳提面命，她们戏谑地笑着，顾左右而言他。

大学校园里充满欢乐的气氛，也到处是暗昧的气息。

刚上大二的秋天的一次迎新聚会，夜晚的草地上，大家围坐在一起。有个女生唱了一首《lovestory》，对面有个男生唱了一首粤语情歌，大家随熟悉的旋律合唱起来。丹杰坐在他的对面，却忽儿觉得安静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有人介绍说他有个曾经是高中同学的女朋友，大家开始打趣他。丹杰抬头仰望夜空，遥远寂寞的星光，落进她的眼里。

看足球、篮球比赛，女生们组成啦啦队，热烈地为自己的队加油。有时候携着球，一群男生大呼小叫直冲场边，浓浓的气息扑面而来，撞到一起，女生们尖叫着跳开了，又欢乐地笑着。那种迸发的热情，男子的汗息混合着雄性荷尔蒙的释放，让少女的心里小鹿乱撞。

上大课，总有些男生引人注目，也传出他们给女生排名的消息，好看的女生被称为“妹子”，莹妹子、慧妹子、杰妹子……

被老师抓差去改卷子，丹杰认真标注错误的地方，有位男生还找到她，“看到你清丽的字迹，跟你的人一样啊！”

大胆的男生在楼下叫她，或者写信，却跟她的想法相差甚远。她发现稍微热情一点就会惹麻烦，所以有意无意地回避，又因为初二猛看武侠小说落下的近视，丹杰看不清楚人，也不好意思盯着看，就不怎么看人。半是羞涩，半是傲慢，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这样又单了一学期，快到暑假了，瑜又来信了，邀请她一起回家。

“好吧”。

挤火车的时候有男生开路挺好的，上厕所也有男生开路了，还有各种维护和保护。有个乞讨小男孩跪在丹杰面前不走了，男生们笑嘻嘻把他抬起来放到车厢尽头。一群人打牌聊天吃东西，看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

夏天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远处的山林葱绿，村庄安宁祥和。金黄的稻田起伏，或者已收割完毕，田野上堆着干草垛，绿油油的菜地和如镜的水塘交错其中，有群鸭和水鸟嬉戏。烈日下农人们戴着草帽，三三两两，或在忙碌，或在休憩。老牛在旁，沉默地耕作或伫立。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从白墙黛瓦的农家升起。绿皮火车一路向西追逐斜阳，在广袤原野上向前飞驰。

外面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车窗隐约映出少女的脸，凝神沉思。

每天唧唧呱呱地讨论小说呀诗歌呀，电影呀，音乐呀，空有一番风花雪月的幻想。

大学辅导员几乎在见面第一天，就拿诗经中的《氓》对女生耳提面命，她们戏谑地笑着，顾左右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