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

听·见·花·开

听见花开

当床头的老座钟艰难地吐出六声沉闷的哀吟，我已睡不着了。屋里又安静下来，兴许是想念，刚刚竟错把那钟绵延的余音当成灶头上嘟嘟滚着的热粥，而厨房里没有人。厨房里不会有人，果真是我年纪大了。

挣扎着爬起来，照例是先去公园散步，不过今儿特别早罢了。我披上大衣出门，天幕仍皱巴巴地泡在豉汁里，空气有板蓝根的味，和装在我大衣口袋里的味很像，很像。街上灯火寥寥，早春的晨风颇有些欺负人的意思，直往帽檐里撒冰碴子。路上只碰见两个起早遛狗的人，而你还在安睡。你的睡眠总是很好，怎么叫都叫不醒的，贪睡赖床的样子像极了倦懒的小猫。

慢慢溜达到公园，天色总算是亮堂些了，身上却不见得暖。我点着一根烟，未送到嘴边又被我掐灭了。我知道你向来是最恶我抽烟的，即使你不在，我也不想携一身烟火气回去，惹你不悦。

园内喧嚷起来的时候也是该回去的时候。路过花店，店主早就帮我包好了每周来取的鲜花。

“初九了，真快啊。”店主递花给我时叹道，“香槟玫瑰是老样子，因为今天日子特殊，又添了些勿忘我。”

“多谢。”

我捧着花，有些庄严地坐在空荡荡的乡下巴士上，看熙攘逐渐推我向静谧的幽碧，楼房越来越慵懒地侧身躺歪，时间也悠闲地踱起步来。淡妆的玫瑰，花儿雅致的小披肩近乎早霜的白芬，像你临睡前放松舒展的唇。

银杏、枯枝、圆形石碑、一个来自远方的苍老的漂泊者。

你睁开眼看一看我罢。

我来了。不是有意要挟风尘。

今天是初九。你酣眠的第十七个初九。勿忘我开在你眉间，好看。

放心，我怎会忘了你。

还记得那天吗？五十六年前的那天？雨后湿漉漉的山林，整片竹摇的影就倒映在竹桩空心乘着的一漾清梦里。野草莓花漫山遍野，你背着竹篓，深一脚浅一脚走的吃力，麻花小辫搭在脑后，在另一个人的心口上。

我说，花开了，来看看。你却不知所有繁花窈窈都是你的点缀。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你“在看”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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