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我,一个不可思议的巧合
维斯瓦娃·辛波丝卡(WislawaSzymborska,年7月2日—年2月1日),波兰诗人、翻译家,是第三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年)的女诗人、第五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波兰作家,美称“诗歌界的莫扎特”,其诗作被称为“具有不同寻常和坚韧不拔的纯洁性和力量”。年3月发表第一首诗《我追寻文字》。年起在文学评论杂志《文学生活》撰写书评专栏“选读札记”。年这些专栏被编成书出版。除了个人的文学创作之外辛波丝卡还曾经把许多法文巴洛克文学作家的作品翻译成波兰语。年2月1日,维斯瓦娃·辛波丝卡在克拉科夫因肺癌逝世,享年89岁。 辛波丝卡在波兰十分出名,但在海外却少有人识,其中一个原因是,她的诗作难翻译,她的诗中,有许多词是自造出来的,却又风趣和鲜活,这对译者而言,确是一个难题,对字眼把握若有一丝失误,将令其诗作失色不少。 她的诗歌大部分是沉思,但也谈到死亡、酷刑、战争,也因其凝练、清澈、悠游从容的风格而被誉为“诗坛莫扎特”。抛开早期与政治的关联,辛波丝卡从年出版的《呼唤雪人》开始找到了自己的定位,触及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历史、人与爱情的关系,以及她对生命的认知。 辛波丝卡是一个勇敢的女诗人,她始终未停滞于单一的写作模式中,大概是这种勇敢打破了诗歌在出版界的“毒药”魔咒,年由台湾两位译者根据英文译本翻译的《万物静默如谜》就毫无预期地受到欢迎,而年简体中文版本的引进,又使得它获得了一年内逾五万册的销量。争议、怀疑,经过转述与加工的文字难免有变样,但是只要诗歌的精神没有偏差,辛波丝卡的思想仍可从遥远的波兰穿越到读者心中,甚至产生连她都未曾体悟的启示。 ﹁ 万物静默如谜 ﹂ 我偏爱电影。我偏爱猫。我偏爱华尔塔河沿岸的橡树。我偏爱狄更斯胜过杜斯妥也夫斯基。我偏爱我对人群的喜欢胜过我对人类的爱。我偏爱在手边摆放针线,以备不时之需。我偏爱绿色。我偏爱不抱持把一切都归咎于理性的想法。我偏爱例外。我偏爱及早离去。我偏爱和医生聊些别的话题。我偏爱线条细致的老式插画。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我偏爱,就爱情而言,可以天天庆祝的不特定纪念日。我偏爱不向我做任何承诺的道德家。我偏爱狡猾的仁慈胜过过度可信的那种。我偏爱穿便服的地球。我偏爱被征服的国家胜过征服者。我偏爱有些保留。我偏爱混乱的地狱胜过秩序井然的地狱。我偏爱格林童话胜过报纸头版。我偏爱不开花的叶子胜过不长叶子的花。我偏爱尾巴没被截短的狗。我偏爱淡色的眼睛,因为我是黑眼珠。我偏爱书桌的抽屉。我偏爱许多此处未提及的事物胜过许多我也没有说到的事物。我偏爱自由无拘的零胜过排列在阿拉伯数字后面的零。我偏爱昆虫的时间胜过星星的时间。我偏爱敲击木头。我偏爱不去问还要多久或什么时候。我偏爱牢记此一可能——存在的理由不假外求。 我早该以此开始:天空。一扇窗减窗台,减窗框,减窗玻璃。一个开口,不过如此,开得大大的。我不必等待繁星之夜,不必引颈仰望。我已将天空置于颈后,手边,和眼皮上。天空紧捆着我让我站不稳脚步。即使最高的山也不比最深的山谷更靠近天空。任何地方都不比另一个地方拥有更多的天空。钱鼠升上第七重天的机会不下于展翅的猫头鹰。掉落深渊的物体从天空坠入了天空。粒状的,沙状的,液态的,发炎的,挥发的一块块天空,一粒粒天空,一阵阵,一堆堆天空。天空无所不在,甚至存在你皮肤底下的暗处。我吞食天空,我排泄天空。我是陷阱中的陷阱,被居住的居民,被拥抱的拥抱,回答问题的问题。分为天与地——这并非思索整体的合宜方式。只不过让我继续生活在一个较明确的地址,让找我的人可以迅速找到我。我的特征是狂喜与绝望。 他们两人都相信是一股突发的热情让他俩交会。这样的笃定是美丽的,但变化无常更是美丽。既然从未见过面,所以他们确定彼此并无任何瓜葛。但是听听自街道、楼梯、走廊传出的话语——他俩或许擦肩而过一百万次了吧?我想问他们是否记不得了——在旋转门面对面那一刻?或者在人群中喃喃说出的「对不起」?或者在听筒截获的唐突的「打错了」?然而我早知他们的答案。是的,他们记不得了。他们会感到诧异,倘若得知缘分已玩弄他们多年。尚未完全做好成为他们命运的准备,缘分将他们推近,驱离,憋住笑声阻挡他们的去路,然后闪到一边。有一些迹象和信号存在,即使他们尚无法解读。也许在三年前或者就在上个星期二有某片叶子飘舞于肩与肩之间?有东西掉了又捡了起来?天晓得,也许是那个消失于童年灌木丛中的球?还有事前已被触摸层层覆盖的门把和门铃。检查完毕后并排放置的手提箱。有一晚,也许同样的梦,到了早晨变得模糊。每个开始毕竟都只是续篇,而充满情节的书本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 当我说「未来」这个词, 第一音方出即成过去。当我说「寂静」这个词,我打破了它。当我说「无」这个词,我在无中生有。 有些人逃离另一些人。在某个国家的太阳和云朵之下。他们几乎抛弃所拥有的一切,已播种的田地,一些鸡,几条狗,映着熊熊烈火的镜子。他们肩上扛着水罐和成捆的行囊。里头装的东西越空,反而越显沉重。无声无息的事:有人因疲惫而倒地。惊天动地的事:有人的面包遭抢夺。有人企图摇醒瘫软的孩子。总有另一条不该走的路在他们前面,总有另一条不该过的桥跨越在红得怪异的河上。周遭有一些枪响,时近时远,头顶有一架飞机,似乎盘旋不去。会点隐身术应该很管用,能坚硬如灰色石块也行,或者,更棒的是,让自己不存在一小段或一长段时间。总有别的事情会发生,只是何地和何事的问题,总有人会扑向他们,只是何时和何人的问题,以多少种形式,带着什么意图。倘若他可以选择,也许他不会成为敌人,而会允许他们过某种生活。 我就是我。一个不可思议的巧合,一如所有巧合。我原本可能拥有不同的祖先,自另一个巢振翅而出,或者自另一棵树脱壳爬行。大自然的更衣室里有许多服装:蜘蛛,海鸥,田鼠之装。每一件都完全合身,竭尽其责,直到被穿破。我也没有选择,但我毫无怨言。我原本可能成为不是那么离群之物,蚁群,鱼群,嗡嗡作响的蜂群的一份子,被风吹乱的风景的一小部分。某个较歹命者,因身上的毛皮或节庆的菜肴而被饲养,某个在玻璃片下游动的东西。扎根于地的一棵树,烈火行将逼近。一片草叶,被莫名事件引发的惊逃所践踏。黑暗星星下的典型,为他人而发亮。该怎么办,如果我引发人们恐惧,或者只让人憎恶,只让人同情?如果我出生于不该出生的部族,前面的道路都被封闭?命运到目前为止待我不薄。我原本可能无法回忆任何美好时光。我原本可能被剥夺掉好作譬喻的气质。我可能是我——但一无惊奇可言,也就是说,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一种单向的关系在你们和我之间进展得还算顺利。我知道叶子,花瓣,核仁,球果和茎干为何物,也知道你们在四月和十二月会发生什么事。虽然我的好奇未获回报,我仍乐于为你们其中一些弯腰屈身,为另外一些伸长脖子。我这里有你们的名字:枫树,牛蒡,地钱,石楠,杜松,槲寄生,勿忘我;而你们谁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们有共同的旅程。在旅行时互相交谈,交换,譬如,关于天气的意见,或者关于一闪而过的车站。因为关系密切,我们不乏话题。同一颗星球让我们近在咫尺。我们依同样的定律投落影子。我们都试着以自己的方式了解一些东西,即便我们不了解处,也有几分相似。尽管问吧,我会尽可能说明: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我的心为什么会跳动?我的身体怎么没有生根?但要如何回答没有提出的问题,尤其当答问者对你们而言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矮树林,灌木丛,草地,灯心草……我对你们说的一切只是独白,你们都没有听见。和你们的交谈虽必要却不可能。如此急切,在我仓卒的人生,却永远被搁置。 -end- 回复以下关键词,送你一篇歌苓美文: 新作 自由 戒荤 跑爱 婚姻 善良 爱 婚姻 善良 萌娘生命 女郎 信仰 建筑败笔 赞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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