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从前,有那么一场战争,把皇帝老子都赶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

多亏了众将奋力,兵勇舍身,好不容易才平定下来,皇帝正欲舒一口气,过过快活日子,谁知后宫又报:“玉叶公主病重了!”

玉叶公主乃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曾于兵荒马乱中失散,战后,皇帝派人四处寻找,好不容易才将她找了回来。

这小囡回到宫中茶不思饭不想、山珍海味人参燕窝都吃不进,整天只是愁眉苦脸的,好象哪位欠了她的银子。

小公主一病,皇宫里可就热闹了,看病的、抓药的、喊魂的、捉鬼的,闹闹嚷嚷日夜不宁,弄得人们头昏脑胀,神魂颠倒,那没病的都给搅病了,你说那有病的公主受得了这番折腾?因此病情天天加重,面黄肌瘦,呕吐不止。

皇帝老子急眼了,医院所有太医统统宣入后宫,命他们悬丝切脉。

何谓悬丝切脉?就是用一根丝绳一头拴在病人臂上,一头捏在医生手里看病。古时候封建呀,男的不能拉着女的手,那叫“男女授受不亲”。

那么,悬丝切脉能看谁吗?那就看大夫的本领了。我想是可以看准的,如今大夫看病不也戴着个听诊器吗,有哪位医生用耳朵贴在病人胸脯上听的?

听说是给公主看病呀,众太医一个个争先恐后,升官发财的机会到了,此时不争更待何时?太医中就有那冯、陈、褚、卫四位,一齐抓住那悬丝各不相让。

到此时,全忘了那彬彬有礼的太医风度,皇帝老子见他们争先恐后,面红耳赤,很生气,便降下旨来:按百家姓顺序:冯、陈、褚、卫依次而来。

冯太医抄了个优先,得意洋洋。他正襟危坐,拿起丝绳细细一捏。“哎呀,我的妈呀!”他差一点嘁出声来,原来这公主一手喜脉,就是说公主肚子里有小宝贝啦。我的天哪,公主还没有嫁人。就怀孩子了,这事够棘手的了,冯太医心里一嘀咕,嘿这事我不能说,让姓陈的小子倒霉去吧。

于是禀告,“臣才疏学浅,看不出来。”

皇帝大怒,“什么,看不出来,不学无术,将官一等。”

“谢主隆恩。”冯太医受了处分还要谢恩。为什么呢?他不敢说真话、说了真话可要掉脑袋呀!

陈太医接着拉脉。陈太医年富力强,向来不把那些老头放在眼里,见冯太医败下阵来,心里暗自得意,老朽无能,你看我的吧:他坐下来抓住忍丝用心切磋,这才明白是怎么回。这事呀、说出来不得了,不说出来了不得。事到如今。只有学着姓冯的装湖涂下台了。于是照葫芦画瓢禀告皇上::“微臣也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哦,我养了一群饭桶哇。”皇帝更生气了:“将他那切脉的三个指头砍啦!”

说时迟那时快,锦衣武士蜂涌而上,“咔喳”一刀,把姓陈的饭碗就给砸了——没指头怎么看病呢?

皇上再宣褚太医拿脉。褚太医年过花甲,阅历颇深,前面二位不明不白地倒了霉,他已预感到今日凶多吉少,一听到皇上宣他,那两腿就象跳迪斯科,晁动不止,手一沾上那悬丝就好象触了电,“扑通”一下倒地人事不知了。

皇帝老子气得两眼翻白,喝令:“窝囊废,拖下去!”

太监七手八脚把褚太医拖下殿去,拿一盆狗血当头一泼,才将他泼醒过来,老头几虽然没断指、降级却也弄了个狗血淋头。

末了便轮到卫太医了,卫太医叫卫珙,年方四十,医术不精,心眼倒挺灵活。听得皇上宣他,不慌不忙坐下来,捻着悬丝闭着双眼,静心诊断。这病嘛,其实简单,一听便知。

可怎么对皇上说呢?得想个办法呀;他正在煞费踌躇,皇帝却忍不住了、他们这几个太医,平时说话爽快,今天是得抽啥风了?一个个吞吞吐吐,闪烁其词。我非问个水落石出,“卫爱卿,皇儿病情如何?”

卫珙道,“难啊,此病深奥呀!”

黄帝又问,“到底得的什么病呀!”

此时,卫琪心中主意巴定,故作忧心忡仲地说。“公主得的乃是风邪入内啊!”

众太医听惊得目瞪口呆,哪有这种病呀?

皇帝问:“此病如何治疗?

卫珙站了起来侃佩而谈,“陛下,大凡风邪入内、多见于神情呆滞,精神萎靡,饮食不思,呕吐恶心。多用防风、羹治、熟地、怀山…

但是公主经历兵荒马乱,落入寻常巷陌,惊魂未定,落魄难归,如今病入膏肓,一般药物是治不好的。”

皇后焦急地问,“那…那怎么办呢?”

“冲喜。”卫琪斩钉截快地说:“只有招驸马冲喜,满堂披红,方能驱逐邪恶,定魄安魂!”

卫琪一番“宏论”叫众太医惊叹不已,一个个自愧不如,伸出大拇指说,“高,高啊!”

那皇后是何等精明之人,听到此时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嘴里不说,心里却十分感激这位七个圆心八个窍的郎中先生。定要在万岁面前多给他美言几句,送他一个锦绣前程。

招驸马冲喜,这意思说得明白点就是要找个戴绿帽子的去“顶职”了。招谁呢?当下卫珙建议招新科状元柳怀玉。皇帝皇后当场拍板定案,可怜那柳怀玉无缘无故一顶绿帽子就要扣在头上了。

事不宜迟,说办就办,给皇上办事哪个敢不卖力?那一日皇官内外披红挂彩,鼓乐齐鸣,音乐声中太监们用一根红绳不由分说将那状元公捆了,拖的拖,拉的拉,拽进后宫,就要拜堂成亲。不料那状元公不识抬举,当着皇帝老子的面大喊:“万岁,臣已有妻室。这堂是拜不得,拜不得的!”

啊?他有妻室呀!我怎么忘了问啦?皇帝老子也傻眼了。

“万岁容禀。”柳怀玉恭恭敬敬行罢君臣礼,说出一段奇巧烟缘来。

原来柳怀玉于兵荒马乱中在巴山曾邂逅一青年女子,名叫李玉英,两人相依为命,感情真挚,结为夫妻。

两月前妻子到河边采桑,一去不再复返。他寻遍了巴山古渡,才找到了一只绣鞋,方知那李玉英已堕水而死。他为感念玉英一片真心,立终身不再娶妻。

文武百官一听,嚯,患难与共,纯情似火,这还真是一对模范夫妻呢。

皇帝老子想了半天才说:“这好办,给李玉英做上七七四十九天道场,超渡你妻的亡灵。朕再恩准你重结秦晋。”

那年头皇帝老子让你结婚你就结婚呗,可偏偏碰上这个书呆子,只认理,不认人。他说就是要再婚他也得先守灵三年。

卫珙一把将状元拉过一旁悄悄说,“书呆子,如今公主有病,要你拜堂冲喜,你就依了吧,别说三年,就是三个月也等不得了!”

状元思忖片划,忽然大叫,“好!公主的病就包在我身上了!”

他这一喊如一股清风把大家心头的愁云吹散,鼓乐又起,状元公城了声,“且慢!”他还有半截话没说哩。

柳状元接着说:“臣乃歧黄世家,名医之后,拿脉看病乃区区小事,公主这病臣定可治好。”

卫珙一听急了:“哎呀,你堂堂状元好不荣耀、赫赫附马何等威风,拿什么脉,看什么病,太医院这么多医生都看不出来,你逞什么能?”

谁知那皇帝老子糊涂,听说自已的女婿还能看病,正好在众人面前显耀显摆,立即降旨让柳怀玉结公主看病。不看也罢,柳状元一捻那悬丝便哈哈大笑,笑得众人莫名其妙,笑得卫太医汗毛倒竖。有道是初生牛牍不怕虎,才出茅芦哪知官场利害。那小子竟然当着皇帝老子的面吟诗一首。诗日:

金枝初孕含羞果,

玉叶深藏带露花,

十月庭中生桂子,

满朝文武贺皇家。

意思多明白,恭喜皇帝皇后要做外公外婆了。就这四句诗把皇帝皇后气得当场休克过去,满朝文武吓得胆战心惊,尤其是那卫珙吓得魂飞魄散,心里骂:状元公呀状元公,你真好比耗子偏要咬猫尾巴——不知道死活哩!

柳怀玉揭穿了这宫庭丑闻,扫了皇家的面子,黄后十分尴尬。皇帝醒来当场责问卫太医:公主究竟得了什么病?

卫珙赌咒发誓一口咬定是风邪入内。

柳状元却不肯转弯,他说:“卫太医巧舌如簧,欺蒙圣上。公主必受其害。”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下,闹得皇上莫衷一是,忽报,“胡太医安南归来,宫外候旨。”

列位,胡太医是谁?这里交待几句。此人姓胡名植,五十多岁,学问渊博,医道高深,秉性耿直,宁折不弯,颇受朝野敬重,医院之首。

有一次呀,他还救了皇帝老子的命哩,三个月之前,安南国王患疾,朝庭派他出使。

当他胜利完成任务回朝之日,正是这场脉案争得难解难分之时。新科状元柳怀玉久闻胡植大名,听说胡太医到,又惊又喜,心想只有清胡太医出来裁决,才得正本清源,逢凶化吉。

于是启奏圣上:“若要微臣服,需得胡太医为证。”皇帝无奈何,便宣胡植进宫。

胡植是有名的忠耿之人,从不说半句假话,这回可就难办了。上至皇帝皇后下至公卿大臣,一个个叮嘱他要用心切脉,谨慎处方,胡植一一答应,心想和尚念经,医生看病,这是各人的本份,何劳你们嘱附?

可等到老先生拿起悬丝将脉搏一按,我的妈呀,怪不得众人讳莫如深,原来是个捅不得的马蜂窝呀!这脉案叫我如何来断?!胡植此时,真好比庙后的乌鸦开不得口,开口便要招祸殃,恨只恨自已怎么要把嘴巴长,既长了嘴巴,舌头上为什么不生个大疗疮?!他心里七上八下正没个谱,那卫太医在他耳边梢悄说,“您看,公主这病是不是风邪入内呀?!”

胡植正好比是在海洋里行船,突然望到了海市蜃楼,不管是真是假,暂时塘塞过去再说,嘴里啼喃自语:“嗯…风邪入内,风邪入内。”

皇帝老子一听,如释重负,急忙宜诏:“太医胡植,医道高深,赏你金牌一道,是宫里外,随意往来。”胡植满面羞惭地谢了恩。

皇帝接着说,“卫珙才华出众,品德高尚,赐你黄金千两,官加一品。”卫琪此时方如负重释,志得意满地谢恩退下。

这下子柳怀玉可要倒霉了,皇上怒喝道,“大胆柳怀玉,不学无术、哗众取宠,违旨抗婚,目无朝庭,亵渎公主,罪该万死,着摘去功名,打入天牢候斩。”

圣旨一下,锦衣卫士蜂拥而上,不容分说将那状元公摘了乌纱,剥了红袍,五花大绑押了下去,眼看就要到阎王老子那里去报到了。

到这会儿胡植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他一句谎言害了一条人命,心里又恨又急又气又恼,一口痰堵住了胸口,“扑通”昏倒在地。

医院里,他谢过了同行们的照料,骑上自己的毛驴垂头丧气回到家中,

常言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胡植已经三个月没有回家,大概要叫十秋百秋了:他老婆胡涂氏见老头子别来无恙,高兴得嘴角都笑到耳朵根子后面去了!茶呀水呀酒呀菜呀忙得个不亦乐乎。谁知老头子回到家中愁眉苦脸,一言不发。

老太婆问:“你累了吧?”

老头子据摇头,“非也。”

老太婆又问,“病啦?”

老头子还是摇摇头:“非也。”

“那就是亏空了银钱?”

“非也。”

“要不,是受了那安南小国之气?”

“非也。”

老太婆一听火了,“飞呀飞呀,你飞了三个月还没飞够?干脆你就别回来嘛!”

老头了心里正难受见,她这么一吵,更是火上饶油,一拍桌子喝道,“贱人,你别烦了!”这一拍可就拍出麻烦来了。

那老太婆感想越伤心,顿时嚎哭起来,“你这没良心的呀,你在外面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袋罗绸缎,享清福当老爷,我在家里汤汤水水粗茶淡饭,给你当牛做马,回家来还一脸的不高兴。我看你不是在那安南国招了附马,便是在路上偷了情人。那婊子婆的媚眼扯烂了你的心肝肺,那白白嫩嫩的胳膊勾住了你的魂魄。回家来你不把糟糠认,还拍桌打椅对我发脾气。我的命好苦呀!”

她这么一哭,急得胡太医团团转,万般无奈,才将今日在宫内看病的事一五一十地详细作了汇报,以为误会可以必即解除,可以换来老伴的温存与笑脸,谁知他这么一说,那胡涂氏却嚎天哭地闹得更凶了。

你听她哭诉起来有板有眼合辙押韵非常好听:

“胡植呀胡植,我和你同床共枕三十载,原以为你秉性忠厚耿直是个正派人,却不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皇帝老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乌七八槽他都不知丑,未必还怕未婚先孕多添个把小外孙?

金銮殿漏雨要你这件破蓑衣去盖?那帝王家偷鸡摸狗本是常情。你味着良心一句话,害得人家新科状元年纪轻轻就要“咔喳’一刀见阎君。

岂不知纸终不能包住火,公主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就要现原形。到那时,大风吹到梧桐树,长长短短自有旁人评,人家要骂你是吹鼓手、马屁精、丧天良、没良心挨千刀、剁肉丁、断子灭孙绝后根。

这辈子讨不得好死,死了还没人打板钉。跟着你这男人有什么脸见人,还不如一死倒干净!”

胡涂氏哭得伤心伤意,骂得痛快淋漓,拿起一根罗带就要上吊。

胡植大喝:“慢!”老伴的痛骂使他象从一场恶梦中醒来。他对妻子说:“婆婆呀,你骂得好,骂得好!你这一骂,骂得我头脑清醒,精神陡增。唉,长痛不如短痛,我要连夜进宫将实情察明圣上,拼一死救出状元。”

胡涂氏一听一把抱住老头子,像不认得似地看了又看,边擦眼泪边笑了起来:“哎呀,我这老鬼一时鬼迷心窍,到底还是没变,还是个直肠子的好男人!”

这里夫妻和睦不提,却说皇帝老子回宫后心烦意乱,阿闷不乐。

黄后见他这般光景忙上前柔声劝慰,“陛下,不必烦恼,后宫琐事自有为妻料理,状元不肯拜堂就算了,还怕满朝文武中挑不出一个乘龙快婿?你不必担心那些风言风语,只要拣那嘴长的杀他一两个,谁还敢只图嘴巴痛快,拿自己的脑壳当儿戏?”

黄帝听了娘娘这番话,心中才略感宽慰。皇后招乎示意,那紫禁城内的中央直属歌曲团又奏起了靡靡之音,那一群绝色美女,又在万岁爷眼前似杨柳迎风,浪蝶翻飞起来。

皇帝老子显然有几分高兴了。这时,那不识相的胡植举着金牌闯进宫来,叫他雅兴顿消。

皇帝喝道:“大胆胡植,竟敢夜闯内宫!”

胡植笑嘻嘻地说:“万岁,您不是赏我金牌叫我随意往来么?所以微臣我就来了。”

皇帝无奈,问,“你来下什么?”

胡植:“我来请罪。”

“你何罪之有?”

“微臣罪在欺君犯上。今日金鸾殿上,臣说了一句假话。”

皇帝一听愣了,连忙喝退左右。这时胡植悄俏说道,“陛下,玉叶公主确实身怀有孕。状元无罪。望陛下开恩。”

皇上一听龙颜大怒,黄后在一旁声色俱厉:“我自已的女儿我不知道,要你信口雌黄?还不滚出宫去!”

胡植固执地说:“娘娘,您可不能过分自信,几个月后,您外孙出世,就要真相大白。那岂不是屈杀了状元郎吗?”

话说到这个地步,皇帝不便硬顶,只好委婉地说,“胡太医,娘娘已问过公主,绝无此事。”

胡植说:“还是请陛下亲自再问一问。”

皇帝望着这个犟老头,叹了口气,只好宣玉叶公主见驾。

此刻,玉叶公主躺在牙床上正做着那情意绵绵的团圆美梦,忽听父皇叫她,吓了一跳,忐忑不安地来见过父王母后。

皇后将她拉过-一旁悄悄说:“儿呀,胡植那老贼竞敢仗义执言,不肯留一点面子。事关皇室体面,帝王尊严,孩儿的前途幸福,我儿在父皇面前万万不可承认。你可记得有一出戏叫《金殿装疯》么?”

公主吃了定心丸,还没等皇上问上三句,她又哭又闹就要上吊,把皇上弄得狼狈不堪。他对胡植说,“如何?这下你总该清楚了吧!”

胡植微微一笑说:“陛下,女儿家做出这种事来自然羞愧,不敢承认。可公主不认账,那状元就要挨刀。若要公主讲实话,陛下必级依臣三件。”

黄帝问:“哪三件?”

胡植答:“一,恕公主无罪,二,准许她夫妻团圆,三,将她丈夫招得驸马,加官进爵。”

皇帝的脑壳像泼浪数似地超个不停。胡植紧接着说:“陛下,公主若无此事,你便许她千件又何妨呢?”

皇帝一想,反正她妈已经跟她订了“攻守同盟”,许她一百件我量她也不会说出真情,就对女儿说,“就依胡太医之言。儿呀,若有此事,父王恕你无罪,许你夫妻团圆…”

谁知不待那第三条说完,玉叶公主“扑通”跪在皇帝面前,激动地说:“谢父王隆恩!”

她这一跪不要紧,把个皇帝皇后气得那四只龙眼瞪得比两对荔枝还大!

“该死,你…你真地做出这等事来?”

胡太医一·看,这事就要水到渠成了,还在一旁怂恿:“公主,别怕,皇上恕你无罪了。有什么事,你说,你快说呀!”

事到如今,玉叶公主也顾不上羞躁了,就将她在兵乱中如何与家人失散,形只影单、举目无亲,在巴山道上路遇秀才,多亏他在苦难中相助,产生了感情,与他结为夫妻的事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由于是患难与共,经过战乱考验自由恋爱的结合,说起来有情有义,有声有色。两眼闪着幸福的光泽,满脸露出愉悦的春情,说完,玉叶公主恳求道:“孩儿腹中已有三月珠胎,愿父王开恩赐儿千里马,让儿回巴山与我郎君团聚吧。”

玉叶公主讲得有滋有味,胡植老头听得是摇头晃脑,可皇帝老子却越听越火,脸色由白变白,由白变青变紫。这下可把皇后吓坏了,连忙跪下为女儿求情。

谁知那皇帝老子翻脸不认账,恶很狠地说:“荒唐,无耻,联赐你白绫一道,回宫自尽去吧!”

这事可就麻烦了。胡植本来以为只要公主讲了实话,状元便可以得数,谁知反而送了三条人命。

读者要问:怎么是三条人命呀?公主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小宝贝吗?你说这事惨不修?那胡植趴在地上,脑袋就象捣蒜一样,就是不肯起来,反转来又为公主求情。

皇帝老子起身慢慢走过去,弯腰将胡植扶起,感激地说,“爱卿哪,难得你深夜进宫直言不讳,难得你惜贤爱才一片赤诚,难得你为国为君苦口婆心。为了表彰你的高贵品德,使你流芳百世,联要成全你,赐你吞金自尽……”

说了半天是让他自杀!在封建社会等级观念强呀,死跟死还有不同的规格。下等人寻死是上吊投河,吃天王藤(那时还没有发明敌敌畏),中等人寻死可以拔剑自刎,举刀剖腹,以头触柱,这又高了一级,吞金而死一般人可没资格,只有公卿大臣文武百官才有这条件。

你想想,一般老百姓一日三餐粗茶淡饭都难以到口,哪有那么多金子让你吞呀?至于说皇上亲自赐你一锭金子让你死,这规格就更高了……

哎呀,闲话少说,胡植接过皇上赐给他的金子,正要吞下,皇帝老子又说话了,“爱卿,你且回去和家人团聚,五更天再起程吧。”说着还挤出一滴龙泪,表示依依惜别,这皇帝老儿真是虚伪透顶了!

胡植谢了恩,还说了一句贴心话:“老臣去了,陛下要多多保重。”

胡植从皇帝寝宫走出来,并没有回家,他握着那块金子直奔玉叶公主宫中而来。

公主此时已经淋浴净身焚香礼拜正要上吊,一见这送命瘟神胡植,陡然怒火中烧,冷冷地问,“你又来干什么?”

胡植说:“我来看望公主。”

“呼,真是假仁假义。”

“不,我一片诚心。”

“哼,若不是你一片诚心,我还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呢!”

贴身宫女玉屏恨死这多嘴的胡太医了。她举起拂尘朝胡植劈头盖脑打来。

胡植并不生气,只是风趣地说:“打几下倒不要紧,只是莫打烂嘴巴。我还有话要讲呢!”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胡植心平气和地说:“公主,此时此地难道你不思念远在巴山的丈夫,不留恋那腹中的娇儿吗?”

公主被触到痛处,面带戚容默默无言。胡植接着说:“自古道‘君无戏言’,如今皇上既已食言,你又何必轻生?我看你应该到那巴山古渡去寻你的丈夫。夫妻双双远走高飞,到那世外桃源,生下一个胖娃娃,俩口子快快活活地过日子才是。”

公主心动了,她为难地说:“这高墙深院,插翅难飞。”

胡植说:“我这里有金牌一道。你就换上我的衣服鞋帽,跨上我的毛驴,学那文君奔司马吧!”

话到此时,公主已有几分动心,那玉屏姑娘却早已收拾了几件农裳首饰,往公主手里一塞,说,“你就快走吧!”

玉叶公主刚刚换好初太医的衣帽,正要出门,就听宫门外太监高叫,“万岁驾到!”

玉屏姑娘这下可急坏了,万岁一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么办呢?

胡植一眼看见公主的牙床,心生一计,自已往床上一躺,将红绫从头到脚一盖,对着玉屏嚷:“哭,你们快哭呀!”

宫女们忽然领悟,围着牙床,捏着鼻子揉眼晴嚎啕大哭起来。

黄帝黄后,脱了兖龙袍,摘了紫金冠到后宫来给女儿送终,一进门见这般光最好不凑惨,于是喝退左右,伤心伤意地哀哀痛哭。

皇帝哭道:“为父我怎能不痛爱自己的女儿?实在是被那胡植逼得无路可走。儿呀,也只怪你自己太愚钝,你要是矢口否认,父皇岂能怪你呢?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当着胡植的面透露真情。唉,儿啊,为父我也是悔之莫及,这一回顾了面子丢了女儿。要知道当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啊!”

胡植听了皇帝这般自责,觉得好笑。看来一个人是无法在假话中过日子的,在特定的条件下,也要讲句把真话。他掀开红绫爬起来对皇帝说:“万岁爷哎,你要是早讲真话,我们都用不着这么受罪了!”

皇帝皇后吓了一大跳,怎么?死人复活了?仔细一看,方知红绫下躺着的是胡植,玉叶公主早已逃之夭夭。气得他们两眼喷火,七窍生烟,连喊声,“锦衣卫,与我绑了!”

这倒好,胡太医享受不了那吞金的高级待遇,要上断头台去了。

天明时分,午门之外号角声声,刀枪林立,胡植、柳怀玉两名钦犯被押赴刑场。你道那高高在上的监斩官是哪一个,正是卫珙。

一场脉案使他的才华初露,皇上决定重用此人。他上任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当监斩官,由他来监督杀掉那两个被他的假话坑害了老实人。

卫珙捧了上方宝剑,一声喝:“带死囚!”只见刽子手赤膊上阵,端着鬼头刀,杀气腾腾揪住“囚犯”将胡、柳二人拥上断头台,只待号炮一响,就要人头落地。

正在此时,只听得远远地一声喊:“我的老头子驰!”一妇人挤出围观的人群。

胡植睁眼一看,来的正是他的老婆胡涂氏,也放声呼喊:“婆婆子呀!”两人抱头痛哭,哭了一阵。

胡涂氏倒了三杯酒,拿起一杯送到状元嘴边说:“小伙子,你就别生气,都是老头子一句话害了你。回家来他心里不好受,又被我一顿臭骂,骂得他幡然省悟,深夜进宫说明真相为你求情。他走后,我想那只爱听假话的皇帝,决不会让他活着回来,就赶紧准备了三口棺材。”

“要三口棺材做甚?!”胡植二人不解。

胡涂氏说:“我们一人一口呀,这回好啦,你们两人在路上也有了个端茶送水、说笑做伴的啦。”说着就脆在湖、柳二人的中间,对着那侩子手说,“剑子手大哥,你看,我在这位置你杀起来顺手吗?”

剑子手让她搞糊涂了,只听说有争吃争喝,争名争利的,哪有争着去死的?回头忙间卫珙,“卫大人,今日斩决的罪犯,到底是几个呀?”

卫琪道,“刑文上明明写的是两个嘛。”

刽子手问:“怎么又多了一个?”

卫珙道,“岂有此理,法场重地,是何人无理取闹?”

胡涂氏忙答:“怎么,几天没到我家去喝酒,就不认识啦?是我胡大奶奶。”

卫珙一见,连忙陪笑:“哟,是胡夫人。”

胡涂氏也一笑说:“哟,原来是卫大人。怎么改行啦?治病救人,改成拖刀杀人啦?恭喜恭喜呀!”

卫珙被挖苦得无地自容,他说:“夫人到此何事?”

胡涂氏说:“常言道得好,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如今你们将我这杆秤折断了,砣还留着有什么用?因此上请列位帮个忙,多杀一个吧!”

她又对刽子手说:“老弟,别看我一个妇道人家,可不是不懂规矩。看,红包我都打好了,小意思,给列位打点酒喝。”说罢从衣兜里掏出红包分赠刽子手。

卫珙心想:杀人不比杀鸡,鸡你多杀几只没关系,杀人能随便乱来吗?他得下逐客令:“将这疯婆子轰了出去!”刽子手架起胡涂氏拖出了法场外。

赶走了胡涂氏,卫珙喝退了刀斧手,端起胡涂氏送来的酒走拢来说:“借花献佛我敬二位一杯,临行前我有一句话奉送:为人不可太耿直,办事不可太认真。李斯为什么被腰斩?司马迁为何被处以腐刑?比干为何被挖心?屈子又为何被流放呢?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呀。二位,时辰已到,在下王命在身,恕不远送,二位好走。”

卫珙敬罢酒提高嗓门喝令:“开刀!”

“刀下留人!”又一声高喊,只见一人身披斗篷,面垂青纱,直奔刑场而来。刽子手们心想:今天这两个人怕是杀不成了,干脆歇一会儿吧。

卫珙惊问:“你是何人?”

来人将面纱撩开,斗篷脱下。卫珙一见大惊,倒地便拜。你道来者是谁,正是那玉叶公主。公主不是逃走了吗?不然,她刚刚出了城门,听得百姓议论纷纷,说是新科状元和当朝名医在午门外处斩。

公主一想,屈斩了二位贤臣,留我一条性命又有何用?即使逃到了巴山,寻着了丈夫,我又怎样向他交待?我能说是以两位贤臣的性命换得我苟且偷生的么?想到这里,她不顾一切掉转驴头直奔法场。

卫珙一见公主驾到知道不妙,忙施大礼。

玉叶公主命他速将二人释放。

卫珙答:“此乃死囚,圣上令我监斩,臣不敢擅改圣上的命令。”

玉叶又说:“我正是奉旨前来。”

卫珙要看圣旨,玉叶公主当然拿不出来,只好把心一横,跑到那城楼上擂响朝鼓。

朝鼓是随便擂的么?没有天大冤枉,没有告急军情,没有不怕死的胆量谁敢去擂?朝鼓一响,上至黄帝、下至文臣武将一齐都得出动,吃饭的得马上搁下饭碗,上厕所的也得赶紧提裤子起来……

不一会儿,皇帝皇后,满文武都到午门口来了,皇上气呼呼地喝问。“是何人击鼓?!”

只听得玉叶公主银铃般的声音回答,“正是孩儿。”

皇帝老子一看,气得浑身发抖:“要你死你不死,倒跑到这里捣乱来了。还不与我押回宫去!”

“慢!,”玉叶公主正色道:“是刀斩是斧劈孩儿已置之度外,如今只求父王释放二位贤臣,他们讲的都是实话,不要枉杀无辜。”

皇帝老子一听,“天呀,大庭广众之下,祖宗八代的丑都叫这孽种丢尽了,今后我还要什么威信呢?”越想越恼,大声喝道:“锦衣卫,将她当众碎尸万断,以正纲常!”

锦衣卫士齐声吆喝,举起刀斧正要动手,满朝文武一齐跪下求情,皇后娘娘跪着已是泣不成声,那胡植、柳怀玉也跪奏道:“我等愿替公主一死。”

这里跪的跪、拜的拜、哭的哭、喊的喊,正作一团,忽听法场外又有人高喊,“冤枉!”

原来又是那一点也不糊涂的胡涂氏。

皇帝问:“你有何冤枉?”

胡涂氏指着胡植说:“他是我的夫,我是他妻。我们俩在那洞房花烛之夜,赌过咒,立过誓不求同生但愿同死。如今他自食前言,背信弃义,自己一个人要先走了,丢下我孤孤单单,我怎么活得下去?还有那个不懂事的监斩官,要他行个方多杀一个,他硬是不肯通融。求万岁主持公道,为小妇人作主。”

皇帝一听,气得差点得了精神分裂症,满朝文武知多少,平日里一个个只知邀功请赏,眼下却于人为联分优,这帮见利忘义的小人,要依我的脾气,要把他们统统杀掉!

正在为难之际,还是那位卫太医脑子灵活,大笑三声,走到皇帝老子跟前跪邦:“恭喜万岁!贺喜万岁!”

皇帝一听,脸刷地一下气白了,,“你他妈还来谈什么热闹呀!我愁还愁不过来呢,喜从何来?”

卫珙从容不迫说道:“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争名争利争权争霸,唯独圣朝有人争着去死。陛下,这正是圣上英明,江山一统,皇恩浩荡,民心向善的体观。这是大好事呀!”

皇帝一听这小子这话中听,忙道:,“嗯,说下去,说下去!”

卫珙道,“陛下,若是朝纲不正,哪有这样的烈女,若是圣上不明,哪有这样的忠臣,着是民风不顺,哪有这样的贤妻良母?陛下,难道这不值得喜,不值得贺吗?”

“按你这么说,公主她…”黄帝正待往下问。

卫珙紧紧接上,“陛下,公主没错,她之所以自己排谤自己,是为了救两位贤臣,这正是她品德高尚之处,只此一点,也应当立贞节牌坊,名留千古。”

皇帝越听越舒服,接着又问,“那,他二人该杀不该杀?”

卫琪说,“该杀,但可不杀。”

皇帝又问,“为什么?”

卫珙说,“陛下是最仁慈的明君,周公没有你贤德、唐太宗没有你圣明。胡、柳二人虽然犯了死罪、而陛下却偏爱他们耿直忠诚,而不究既往。”

“何以见得?”

“陛下知臣是个糍粑心肠,过年过节都不敢杀鸡杀鸭,故尔陛下有意派臣来监斩,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皇帝皇后此时一想,女儿也得救了,面子也顾住了,赦免二人也可以收买人心,又何乐而不为呢。因此皇帝当场宣布:“孤念柳怀玉才华出众,偶犯过失,不与追究,胡植为多年老臣,忠心可佳。特赠银还乡,以养天年。”当下二人谢了圣上不杀之恩。

胡涂氏破涕为笑,拉着胡老太医便走。柳怀玉想到自己虽然当众道出了公主的隐私,那公主不但不记仇,反而舍命营救自己,真是难得。他满怀感激愧疚之情,低头走到公主跟前跪拜,公主救命之恩。

公主说。“你且抬起头来。”

状元道:“臣有罪不政抬头。”

实际上,不管有罪没罪,都不能抬头。因为那年头公主是不能随便看的,看了便要挖去眼晴哪!

公主说,“怨你无罪。”

柳状元这才慢慢抬起头来,撞起胆子一看,哎幽,眼前这位公主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薯想的爱麦李玉英。

公主也看清了新科状元柳怀玉正是他的患难丈夫柳尚林。嗨,这俩人要是不改名,可能早已相认,认了夫妻早就什么事也没有了,这才叫无巧不成书哩。

俩人一高兴正要上前拥抱,那太监们齐吆喝起来。吆喝什么?这就是口头警告柳怀玉,你两眼直瞪瞪地看公主,已经罪莫大焉,那皇家的公主是随便抱得的吗?

但二人亲热的表情,皇帝皇后文臣武将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们俩人有点不清不白,但这事还是不能讲明,为什么呢?昨天两个人讲真话差点没送了命,谁还敢以身试法?胡植此时灵机一动,对卫珙说:“老弟,这种事又得靠你成全了。”

卫珙于是面奏圣上:“陛下,公主、状元才貌双全,天作之合,福寿千年。微臣愿保这个大媒。”

皇帝正好借梯子下楼,连声说好。这桩喜脉案,几经曲折,最后有了个圆满的结局。

回宫路上,皇帝亲热地拉着卫珙的手说:“昔日唐太宗以魏征为人镜,你就是孤王的一面镜子,孤封你当朝一品宰相,孤赐你上方宝剑一把,你要好自为之。”

卫珙巧舌如簧,深得皇帝宠信,位极人臣;而那耿直的胡太医,可爱的胡涂氏,骑着那头小毛驴,心安理得地回老家种田去了,状元郎柳怀玉呢,和玉叶公主和和美美地过日子,生了个胖娃娃,享尽了荣华富贵,可每当想起那次讲真话差点杀头的事,不免后怕。他一再叮嘱儿子:讲话可要留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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