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秋日眠曲

耳边,还留着你的细语和轻喃、指尖,还留着你的呵护与眷恋--《秋日私语》

没多久,她决定辞职。贸易的进进出出,买买卖卖,赚多少,成本多少,还要精确到分,丹杰觉得很无聊,每天算不清楚帐。领导很宽容,丹杰觉得这工作不适合自己,实在做不好。

因为喜欢阅读和写东西,丹杰曾经想读中文系,做个记者,采访、写作应该很有意思。大家都说外贸专业好,好找工作,挣钱多。而且外贸学院的招分数比同批次大学的高多了,以丹杰的成绩去选中文算是屈就。工作了才知道,不喜欢还是不喜欢,也不能想象跟前辈一样地劳劳碌碌地熬到退休。

恋情也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重新开始吧!于是瞒着家里,写了封辞职信,没等领导批,就收拾东西走了。走得很决绝,退了宿舍,也没要单位分房。早分了新宿舍,和其他女孩子分开住了。她的单身宿舍,在红砖楼里,是个十几平方的房间,没有多余的布置,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架和一张小书桌。和瑜把房门漆成了蓝色,像地中海湛蓝的海水一样蓝,两个高高的窗户也挂上了淡蓝花色的窗帘。

宿舍大院就在公司大楼后面。有NBA直播的早上,上班时间溜回来看比赛,然后喜滋滋地回办公室播报最新战况。

因为技术拙劣,门上的油漆有点脱落,斑驳的蓝色有点可笑,锁孔里也再也不会插着求和好的玫瑰花和小纸条了。

关上门,丹杰独自拖着俩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兔子给了丹杰她宿舍的钥匙,收留了她。这位大学好友,早早结了婚,住到老公的房子里去了。丹杰重回广外,插入大二的法语专业班,准备半年后去法国留学。业余时间在培训中心学了些法语,一直犹豫要不要出国,现在好了,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冬天很快来临,下课后乘着公交车,经过漫长的路回到黑漆漆的宿舍。窗外的灯火阑珊,丹杰没有开灯,坐在黑暗中,孤独得像一条干涸已久的河流,只余空空的、皲裂的河床。下午有时会跟同班的小同学打球。丹杰比他们大了4、5岁,篮球打的不好,只是去凑数。雨是个很清秀的男孩,外号“小玉”,又白又瘦,“师姐、师姐”叫得很甜,喜欢跟丹杰这样的进修生玩在一起。一次周末他俩一直在宿舍聊天,雨说:“我不走了。”眼里闪过成熟的气息。寒假回家的时候,丹杰接到了零菠的电话。哦,那个高中隔壁班的,个子不高,爱出风头的男生。高考完在路上给丹杰递过纸条,被拒绝后好久没有联系了,成绩出来,他上了一所电力大专学校,后来不知所踪。见面的时候,已经认不出来了。皮夹克裹着发福的身躯,俨然是一副事业有成的稳重的干部模样。点了一桌子菜,都不是丹杰喜欢的,只听他絮絮叨叨地说如何找到丹杰的电话,毕业后如何,如今工作如何有起色。还有,当年怎么喜欢她。后来丹杰才明白,这叫“叶公好龙”。春节过后,新学期开始了,回校后丹杰在课堂上坐不安稳。和菠通信,决定接受他。当和雨最后一次在一起,丹杰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为什么?”“我很瘦,没有什么胸。”“我喜欢。”“年龄问题,我想有个家。”法国领事馆的教育专员已经面试过丹杰,推荐了一所位于法国北部城市的学校。但是丹杰没有心思上学了,零菠说会尽快来广州见面。于是一起渡过了几天的假期后,丹杰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彻底离开广州了!——还乡。离开的前一天,大学闺蜜都来送行,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大家几乎都有了归宿。除了老大远嫁美国,来不了,冰也从深圳来了。失恋的时候她们互相哭诉过,现在她也刚刚开始另一段恋情。

冰说:“仙女一样的女孩终于要嫁了!”她上次来的时候带了朋友一起,先把几个大学舍友吹嘘得跟仙女似的,丹杰不辱使命,白裙飘飘地去接待她和她的朋友。从此有了这个笑话梗。

“给你们寄喜糖啊!”

“想象不到你以后每天做家务的样子。”

“会啊!我会做饭,给他熨烫衣服。只要他爱我,我就是个快乐的主妇!”

晚上卧谈,冰问:“确定他是你一辈子的依靠?”

“记得我们讨论过是选择一个爱你的还是你爱的人。少年时代朦胧的感情,是最单纯的吧!这种真诚打动我,这就是爱情,选择了这个人,我会全心全意,好好待他,爱我们的家。”

“可是我提醒你啊,人是会变的。”

“我就不会呀!以前喜欢什么现在也喜欢什么,都一家人了,会腻吗?”

“唔,不知道呢,看人的吧。祝你幸福!”

“会的,我们都要幸福!”

几个女孩依依不舍,互相祝福,友谊地久天长!

工作多年以后回到家乡小城,悠长的假期里,见了很多同学和朋友。

相处下来,发现零菠的俗气和虚荣,而不仅仅是外形变了。

零菠最喜欢谈工作,打着官腔,把个支部书记的职位说得使人误以为他是整个公司的书记。开口闭口自己作为中层干部怎么怎么样,表现出一种追求事业的上进心同时又颇为志得意满的成就感。连带着吹嘘丹杰,天花乱坠,丹杰好尴尬:“太夸张了,厚颜无耻。”

小城的圈子小,往往有着各种各样的关联,都是熟人。丹杰的一位同学的校友也认识菠,她提醒丹杰,这个人有点花花肠子。丹杰说:“他敢!”

菠的一个好友带着小三来跟他们一起玩。后来丹杰见到那位仁兄的妻子,他的妻子平静地说:“你们这些女孩呀,眼睛里就是容不下一粒沙子。”

菠喜欢琢磨人际关系,床头放着好几本《厚黑学》之类的书。表面对人很热情背后又评论说“其实他……”。

还有一点丹杰很不爽。零菠跟朋友说,“快三张了还没结婚,不好提拔呀。”动机不纯啊,不过也够直白的。

“工作需要吧,毕竟谁都想得到位子和票子。”丹杰觉得还可以接受,自己不接地气,有个人互补也好。而且他的一些共事的兄弟都淳朴好客,大多都尊重老婆,对丹杰有如大哥般照顾。

丹杰怀孕了。菠说:“不要这个孩子吧?我还没有准备好。”丹杰想,这是什么理由?但是他一副好像事关声誉,很影响工作的样子。也许该遵循传统,领证,办婚礼,然后再好好准备,要个孩子。

领了一纸结婚证,还是去做了手术。第一次麻木地躺在手术台上,不觉得很疼,有点心疼,唉……

手术后第二天还在流血,菠却和朋友们娱乐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电话也不回,丹杰甚至想一家家KTV打电话去找人。独自躺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菠终于出现了,丹杰村妇一样骂到:“死鬼……”一爪子呼过去,菠的脖子上只不过一道痕,嘻嘻地笑,然后诅咒发誓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这时的丹杰好像落入人间的天使,失去了羽衣,失去了超能力,心智退化,荆钗布裙,沦为仰仗他人的柔弱妇孺。婚礼还没好好筹备,丹杰又怀孕了。菠又说要打掉,怎么可以?!?!匆忙、草率地订酒店,婚戒都是丹云买的。拍婚纱照时,化妆师的一个亲戚恰恰跟林菠一个办公室,争上位有矛盾。丹杰笑骂:“你跟个女人怎么会闹起来?”“没事,有干妈帮我。”“你认了多少个干妈呀?”

结婚那天零菠梳个大背头,油头粉面的样子。迎宾的时候因为已经有4个月的身孕,丹杰站得疲累,只想快点结束。

大日子怎么就这样过了?还没有把自己最美的样子展现出来,发型做得不满意,心情也乱糟糟的。仪式上菠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是那么轻易说出口吗?不可信也,“誓言只对君子有用。”

无暇多虑,准备当妈妈的幸福感已经满满占据了心房,肚子里的孩子生长的小动作,让丹杰异常欢喜,梦里都是一个小女孩在对自己笑。临产那天夜里忽然来了冷空气。被阵痛折磨了一晚上,天亮前终于生了。婴儿哭了又睡了,安静下来,丹杰听见不断的风声和雨声,有窗户没关好,在噼啪响。这是一种预示吗?有时候生活给你惊喜,或者讶异,都必须全盘接受。当时丹杰什么都没有想,沉睡过去。

当妈妈的幸福感足以抹去一切暗影。

“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有着鹿一样聪明纯洁的眼睛。”丹杰哼起了儿歌,在无数个温柔的夜晚,轻抚女儿入眠。还有讲不尽的童话故事,《海的女儿》呀,《丑小鸭》呀,小路听得入迷。有一次读张承志的《黑骏马》,是索米娅送白音宝力格出草原那一段:“啊,日出……极远极远的、大概在几万里以外的、草原以东的大海那儿吧,耀眼的地平线上,有半轮鲜红欲滴的、不安地颤动的太阳露了出来。从我们头顶上方一直伸延东去的那块遮满长空的蓝黑色云层,在那儿被火红的朝阳烧熔了边缘。熊熊燃烧的、那红艳醉人的一道霞火,正在坦荡无垠的大地尽头蔓延和跳跃,势不可挡地在那遥远的东方截断了草原漫长的夜。”还有:“索米娅,我来了。黑骏马像箭一样笔直地朝着朦胧的白音乌拉大山飞驰。宁静的夜激动了……”

小路呓语:“我要骑小马。”还是抵不过睡意,甜甜地入梦了。

“从此小路第一位,你第二位,我们都要保护她爱她,让她幸福地长大。”丹杰对零菠说。

丹杰给冰写信、寄照片,信中幸福地写到:“男人就像一棵树,我们在树上快乐地筑巢、唱歌。”

当她洗尽铅华,用青春和欢笑交换的,只不过是一种蜃景。当朽木已腐,她还要拼命去保护她的巢。

结婚伊始零菠信誓旦旦地说把工资本都交给丹杰,没几个月他扯个由头拿回去了,不了了之。吹嘘自己年薪20多万,但家里用钱时总以这样那样的借口让丹杰出钱。买公司股权差钱,丹杰立即从自己卡里取钱奉上,不惜花费高额的异地取款手续费;房子装修,菠叫工头直接找丹杰要工钱;买房,“跟你姐借点。”然后有借无还。爸妈来小住,带外孙也自己掏钱买菜,过年的压岁钱一给就是几千块,林菠全部笑纳。

丹云毕业工作后就给妹妹零花钱,从高中到大学。现在结婚了开销大,丹云是高级工程师,工资高,又保持了赞助她的习惯,帮她养家。她们还有点自豪,自以为不花男人的钱,是经济独立的女性。

家务活丹杰几乎全包,油盐酱醋的生活占据了她的空间和时间。下班拎着重重的吃的用的回家,进门直奔厨房。买菜时会挑挑拣拣,会讨价还价,学会了削菠萝,做复杂的菜,高效地收拾屋子,打扫卫生。为了赶在一家人起床乱走前打扫,一大早脸不洗头不梳就趴着擦地。

就这样还是没有一丝油腻。

有一次带小路去琴行上课,把她交给钢琴老师,说买菜做饭后再来接孩子。老师说:“你也会买菜做饭啊?”

“原来我像个不会干活的人啊!”丹杰哭笑不得:“对啊,我还不吃饭呢,吸风饮露。”

丹杰不太会家长里短地闲聊天,却会抽空看几场音乐会,会带着小路飞去上海看音乐剧,去香港看展览。

工作上丹杰自认不是好员工,工资不高,她也没有晋升的打算,只想早点下班,回家照顾孩子。基本谢绝了一切同学、朋友聚会,也没有时间交往知心朋友。

零菠不是有饭局,就是去作乐,总之没有正常回家的时间。而一旦他回到家说还没有吃晚饭时,丹杰立即下厨,做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端给他。玩得兴高采烈,还奚落丹杰:“你没有朋友,不活泼。”丹杰很生气:“我也可以去玩啊,把孩子丢给老人,让她眼巴巴地盼着妈妈呀!我做不到这么自私,你也收收心吧!”原本就很节制、圈子干净的女孩,做了母亲,完全屏蔽了花花世界和个人娱乐,劳累了一天,一心抱着孩子,说说笑笑,早睡早起。

丹杰曾经想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甚至买了本双语医疗专门词典,啃英语和法语专业词汇。组织正在农村开展医疗援助,丹杰的家乡话也用得上。做不了什么大事,只有简单地帮助别人,比如支教,比如扶贫,实实在在做些事情,看到孩子们的笑颜,和农人一起劳作,就很满足。可是对于有着稳定的工作,家庭是全部的主妇,怎能离家出走呢?喜欢做的都是赚不到钱,但是有意义的工作。结婚以后,这样的梦想离她越来越远了,成了实现不了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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