桠凤/海格

桠凤是杨姨的孙女，跟我家并排居住。

读中学时的一个寒假回家，妈妈要我去送亲，桠凤，出嫁。我先是吃惊，没听说，怎么就嫁了呢，接着拒绝，不乐意去，妈劝我说，她（新娘）非得要你送她，而且新郎家请的厨子又是你爹爹。

我哥也极力叫我去，让老爹弄只鸡腿带给他吃，我笑成了一团，于是我就搭应了。

下午，择吉时爆竹声中我们开路了，新娘没有花轿，好像也没涂脂抹粉，脸色接近苍白，红上衣合身，裹着红花绿叶的三角头巾，看上去比平时周正了许多。

新朗还比她矮一点点，相貌还可以，天生黄头发，听到有人叫他“黄毛”，五，六里山路高低不平，新郎想掺手新娘，她甩了他，却拉起我的手，还紧握了一下，我看她的手腕淤青得厉害，问她怎么弄的，她挤眼，眼中有泪，并且摇了一摇头。这里头难道有问题，当时的情景，也不容我多想。感觉累的时候到了，山脚下一座青砖瓦房，周围着果园，看上去是一个很殷实的山里人家。

院子里，挂红披彩，一派喜庆。

喜宴还未开席，我陪桠凤在新房，她发声说，不愿嫁到山窝里，奶奶就让人捆绑，然后打她，没办法只得答应了这桩婚事!听到这里，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又无可奈何，只得劝她，好好相处，日久生情吧！

一应礼节完毕，就众人吃喝了，揣拳行令，新人敬酒过后，新娘说有点头晕，先回房了，没喊我，我就钻进厨房，看我带去的基度山伯爵，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直到爹叫我回家了，我说桠凤说头晕，可能睡着了，就不招呼她了。爹说，让新郎管她去吧。有人帮挑碗担，老爹拉着我走，到了大山头离家只有里把路了，爹爹接过担子，就让送我们的人早点回去。

转过身，爹说，海啊，今天主人给了我两只鸡大腿，我开心，对着墨色星空，大喊，哥，有鸡腿，吃啦，吃啦的啦！

忽然，爹叫我别吵，街的上空有火光，且人声蛮大，爹爹让我快跑，借着人们手里手电，火棍的亮光，看到我家门前的大河水面上浮着一个人，我见杨姨，手里拿的是一根毛竹篙子，站在石板码头近水的一级，拼命的把人往水里摁，嘴里，不停的喊，淹死你这个讨债B！

周边围满了乡邻，我问谁呀，你送去的新娘啊，有人回答，我一把抱住撂下碗担的爹，爹说，见鬼了！只见一瘦长的黑影嗖嗖，跳进冰冷的河水想把人拖到二姨的篙子够不着的水面，好往岸上拖，可是二姨把篙子拿到最长端，不停的捣，水里的人，先有啊咬，啊咬的喊，可能是呛水了，就喊不出声了，有几个人下河坎帮忙，才把新娘拖到我的家门口，妈，哥，邻居生起火堆给她烘烤，回过精神的二姨又来了，抢到别人手中的火棍朝着她孙女的湿漉漉的头发伸过去，烧，烧，要把这个害人精给我烧掉!

那个黑影又冲上来抱住新娘，我看清了，原来是河北岸的，大龄剩男，不知为什么大家都喊他三多，黑黑的刀砖脸，瘦的像麻杆有点驮背，家有两间五架梁的破瓦房，好像是分到的富人家的马厩。家里穷的黑白叮当，，一个老兄，也孤寡一个。小脚老娘好像山侉子口音，不知是否逃荒而来定居。

我百思不得其解，此时他为什么不顾彻骨的寒冷，紧张的护卫在落汤鸡般的新娘身边。

杨姨被大家连拉带拖的坐到我家里，并且我看到了黄毛新郎和他的父亲等几人，也到了我家堂前。他父亲对我们说，他和他儿子送过亲戚朋友回去，听到儿子大喊，桠凤不见了，敢快四周找，看到她的花头巾挂在后山小路傍的树枝上，感到不对，就顺小路追过来，她奶奶一听急了，开门就跑，到对岸的这家人家，果然在此，愤怒的一把拖她出来，后来才晓得，逃跑时三多腿受伤了，就慢立了几秒钟，被杨姨拖出了七昏八素的桠凤，出门几步就是上坝石条搭建的桥上，桠凤一头就扎进深水里！跟在后面的人，大声呼救!

二姨不管不顾的滑下到河边，从下锚的紧靠岸的船上抽到撑船的竹篙，就出现了，前面看到的场景，新郎的父亲看到眼前的一切，到我家里后就对二姨说，这样的丫头，我十八个胆，也不敢要回家做儿媳妇了，你们必须陪赏我家的花用，我母亲对他说，大兄弟，一切都好商量，多少钱，你回去算了再说，我们以后多买你家的桃梨瓜果也好，放我家门口不要你的摊位钱吧！

这位父亲也是属厚道的人吧，长叹一声，叫儿子，走吧，儿子看了一下火堆那里的新娘，不知是怨恨还是不舍，被父亲拉着走了。

杨姨哭着诉说，两儿子媳妇都早走了，我抽筋剥脑血的把她两养大，她却要跟那个人鬼都不像，跟我家比，一个趟芦席，一个睡赤地，差不了多少的人家。

前些时，有人告诉我他两的鬼事，我吓得不轻，让她姑妈赶紧帮她找到了这户好人家，答应了三转一响里除了手表，其余都有，顺当的嫁了，我以后也有点依靠。她却逃跑，花掉人家的钱，我怎么还得起啊啊啊！撕心裂肺的哭喊，后门树上的雀，鹊都吓醒了，犬吠鸡鸣这时那位拖着一身湿衣的三多由他的老大陪着，扑通一声跪在二姨的面前，啃吃啃吃的说，奶奶，你放心，一切费用，我们家出，我把桠凤带回去好吗！杨姨跑进我家厨房操起菜刀就要砍他，幸亏人多，夺下菜刀，村长，队长都来了，骂了三多一顿，让他们回避，然后劝散了众人。和杨姨，我妈，我表姐坐了下来，商谈具体事宜。

我和哥还有一个哥的同学好友，义堂，把带有焦枯味的新娘扶进了我的的房间，我爹爹在地上，铺了厚厚的稻草让她趟下，她的腰部被二姨戳伤了。三多伸着头趴在窗口，哥让他走人，他不肯，我爹说，桠凤又不会再跑了，他奶奶正火头上，你在这里找揍啊！冒桠忍着痛撑起头，你快回去换掉没烘干的衣服吧，不眼神里全是关怀。我准备找件衬衣给桠凤换，谁知她昏昏沉沉的一会儿酣声，一会喊疼，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老爹把地上的草屑扫干净，这才拍拍手，掏出来怀里的油纸包打开，让哥和义堂分吃鸡腿，转身问我，搞得这惊天动地的怎么回事，我轻声把杨姨逼婚的经过说给他听，怎么逃的，得去问三多!哥和义堂吃的兴起，听了这话，开法门出去了，一会儿从河的北岸，问回了实际。

原来有人告密，杨姨知道了他们二人的私情，就一直关着冒桠，和三多没有办法联系，经人介绍，没几天就跟男生家定了日期，让她出嫁!

迎亲的这天三多这才知道，就一路尾随我们，桠凤在院子里敬酒时瞄见了他在讨吃的乞丐里，敬完酒，就假说头晕，进了房间，不管不顾开窗逃脱。准备回家拿点东西就去三多他母亲的老家，有亲戚，离我们这里很远，躲一阵子再说。晚上，路又不熟，走弯路，脚下七高八低的走的慢。不知道人家发现了，熟门熟路追的快，告诉杨姨新娘逃跑了。杨姨脑子忒灵光，一点没迟疑，当即去三多家，他们被捉了!

这时，义堂说冒桠长相平平，除了个子略高一点。还听三娘说，她肚子饿的厉害时会骗人家宝宝的饼吃，还挺有办法的，她会趁大人不注意，对手上有饼的小孩说“宝宝，我给你咬条小鱼，一口，小半个饼下肚，，我再给你咬一个月亮。一口，大半饼下肚。还有人说亏她想得出来，用旧麻绳，沾水搓身体，煞痒。三多长的也就那样，他们也情爱，坏锅配个桠锅盖哦。我哥说：“你这话不对，是人都有七情六欲，虽然，中医不认为有六欲，但七情是人必有之，他们二人的情意是在长年相处和交往中结下的，况且，情愫让人的眼能看到恋人身上，别人看不到的美。今天我看到，毫不犹豫跳进水里的是三多，而那位新郎却埋在他父亲的身影后不露面。

大寒天气啊!

我认为他们的爱情经过这水深火热之中的熬炼，定会形成坚不可摧的锁链，那就是亲情！”

我说，哥你千万别说出桠凤像“火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爹爹莫名的看看失笑的我们三个人。

关于这个逃婚的新娘，得简说一下吧。她从小没父没母，和照样没有父母的堂姐一样，跟随年事已高的爷奶，日子过的紧吧吧的，爷爷又因常年劳苦，抬人上山下坡，趟水过河，落下一身病痛，失去劳动力，日子过的很是艰难!大两岁的堂姐小块头，却还帮奶奶做事，她呢却乐得游荡，但是带着目的，捕捉机会，总有收获。

她会帮上菜地的老人弄草，拔菜，瞅准机会，她的肥大的破外衣里面挂着的百纳口袋里就有了新嫩的蔬菜，著如此类的事许多，桃林果园里，菱角荷藕，她都可以，顺带不为偷，同时，她却也会与独住在她家菜园子的瞎眼的老大爷分食!

不知何时还学会了抽烟，多数拾烟头过瘾。对予她的作为，有人厌恶，多数同情!

就这样，在饥渴寒冷中，她长大了，那年她十八岁。二姨替大孙女招了一个男人回来做孙女婿，占了她的睡处，二姨就把她一个人住在我家隔壁的一小间草屋里，她常依在我家门框上，我妈，常给她一点接济。我和哥放假回家她也跟在后面玩，但是我们谁也没有发现她的恋情，而且那么坚贞不渝，不受物欲的左右。就好像岸边的两棵洋槐，枝桠穿插之关连，谁也不能轻易分开。后来经过村委干部的介入

我妈及亲朋好友，的劝解，桠凤，三多的跪求，终于二姨松口“让两个畜牲，活现报去吧”真情可以把一切做顺，三多和桠凤，在一起，生活的是贫困，但情感上却可以形容为，琴瑟和鸣，鱼水之合正常生儿育女。街坊邻居都说，桠凤享了三多一辈子的福，因为他们常看到桠凤走门串户，中食二指有模有样的夹一支点着的烟，不时的吞云吐雾!三多还一直孝顺在桠凤爷奶的病床前，以致杨姨对我妈说“三多是个好乖乖”!不久前见到的桠凤，红着眼圈告诉我，三多先她去那边了，我说，两夫妻走的总有前有后，自己好好活着，他在天之灵也高兴。她点点头叹了一口气!看到她身上那件泛灰的，两袖打了补丁的呢子上衣，我认识，是往年的三多冬天一直穿的外套。我说下次带件新的给她，她说不要，这个软绵绵的力伙（热乎）。其实，她的子女生活的都可以，也都孝顺，她不是没钱买新衣，这是她刻意留下用以感受，只有三多能给她的的贴心的温润!

海格，本名毛晓海，医护工作退休，爱好文学和绘画。金坛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