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猫的嘴唇像被火灼了一下，呀一声痛叫，一大口滚烫的浓汤就被灌进嘴里，顿时满口膻臊，好象有块火炭沿着喉咙口滚下，热辣辣地东撞西窜，扫荡一样鼓涌着，肚里顿时火烧火燎，翻江倒海，随着一串长嗝，哇地一声，嘴里就飞出一股乱七八糟的东西，喷出老远。

那汉子一跳，恨恨地将那只碗扔出老远，一脚就踹了过来。

通地一声，那汉子没踢到老山猫，自己却四脚朝天摔在地上。

一个黑皮肤大眼睛的女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叉着腰厉声说：

“不许碰他！”

那是个和老山猫年龄相仿的女孩，黑筒裙，黑坎肩，长发上戴着宽宽的银箍，脖颈、腰上、手腕、脚踝，戴着一串串五颜六色的项链手镯脚环腰链，两只很大的银耳坠，在黑红的脸颊旁晃动。

那汉子骂骂咧咧爬着，一咕噜滚回火塘边，女孩一扬头，爆发出一串大笑。

老山猫摸着烫疼了的嘴唇，说：“那是什么！”

女孩狡黠地挤挤眼，坏笑着说：

“那是猫头鹰眼珠老虎胡须野牛蹄子水蟒舌头鬣狗脚爪山鹰羽毛孔雀屎乌鸦尿还有爷爷的烟灰我的口水熬的魔药，喝了吓不死摔不死淹不死刀砍不死枪打不死……”

她滴哩嘟噜一口气说完，转身扮了个鬼脸，披散的长发一甩，黑夜里一片鲜亮。

那些男人全都笑了。

老山猫惊慌地问：“他们是谁？这是哪儿？”

女孩灿然一笑，眼睛弯得像两瓣月牙，说：“桫椤寨呀，我是月儿，那是爸爸，爷爷，叔叔，伯伯，舅舅，哥哥……喏，树那面，女人们，奶奶妈妈婆婆婶婶姐儿妹儿猫儿狗儿猪儿鸡儿……哎呀，太多多啦……”

她手指的地方，一棵巨大蓬勃的桫椤树，遮天蔽日，一片苍茫。

老山猫说：“我怎么了？”

月儿满脸恐怖地说：“你被鬼咬啦，夜叉鬼，肚痛鬼，崖子鬼，枪子儿鬼……啊呜……”

她齜着牙，扮着厉鬼，手爪支棱着，朝老山猫扑来。

看着老山猫惊恐的样子，她开心地“嘎嘎”大笑，一阵风样冲到火边，抓起一串铃哗啦啦摇着冲过来。

那是九响铜铃，只是那只大铜铃上缺了一大块。原来老山猫最后听见的那声轰响是枪声，子弹冲他而来，却打在铃上，被挡住了，救了他一命。

那女孩将那铜铃抱在怀里，蛮横地说：“我的！”

老山猫急了，说：“不！”。

他爬起来就去抢，一阵剧痛钻心而来，他失声一叫，又重重地倒了下去。

女孩嘻嘻一笑，说：“跟你换了，这个给你。”

她抓起老山猫的一只手，用力一按，一只手镯就套进了他的手腕。

老山猫挣扎着，说：“还我，我，我要回家……”

女孩转身大叫：“爸爸，他说他要回家！”

一个黑脸汉子拈了一粒火炭，一弹，那火炭飞过来，哒地打在老山猫额头上，烫得他咝一声，那汉子怪笑着说：“好啊，一会儿就送你回家……”

那些人哄哄笑，吹起口哨，拍手叫着：

“回家，回家，回老家……哦嗬……嗬嗬嗬……”

他们肆无忌惮地哄笑着，火光将那些影子投射在夜幕上，忽大忽小，神秘怪异。

老山猫一阵心跳，恐惧地说：“你们想干什么？”

月儿凑近他，诡谲地说：“要把你磨成面，煮成汤，砍成肉块，熏成肉干，嘻嘻……”

火光映照下，女孩的脸闪闪发亮，嘴唇猩红，像个刁蛮的小女巫。她说着跳了起来，摇着铜铃，绕着火堆飞舞，边舞边高兴地大笑。

火光明亮，夜色里更多看不清面孔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

老山猫缩做一团，头一阵晕，那火堆，那些人，那铃声，笑声，都跟着那个舞动的女孩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模糊……

—未完待续—

★本文内容节选自《驿路传奇》

湘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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